府衙外的路两侧竟站满了百姓,姜通判等人在前,见到柳贺后便深深一叩:“听说府台您要走之后,百姓们都要来送送您。”
柳贺道:“不必如此大张旗鼓,让百姓们都回去吧。”
路两旁的百姓们却都不动,只跟着柳贺马车行进,一路经过下关,到了码头,依然有许多百姓跟随。
“瞧见了吗?这便是民心。”吴桂芳与徐爌正在楼上饮茶,望见这一幕,忽然道。
“京中艰难险阻,愿明日之柳泽远仍如今日之柳泽远。”
豪情未灭
柳贺在扬州这几年,扬州府风调雨顺,并无旱涝大灾,百姓们免遭胥吏盘剥,贫寡年老之人也常受救济,日子可谓十分平顺。
纵然府中盐商仍对柳贺有不满,百姓们却十分感念他的恩情。
柳贺却觉得,他并未为扬州的百姓多做什么,只是尽了为官之人的本分罢了。
对后继者之事,柳贺登门与吴桂芳详谈过,扬州知府这等紧缺的官位,吴桂芳也很难插手,但他毕竟是凤阳巡抚,对所辖地官员的任免也有建议权。
之后便看张居正如何决断了。
等柳贺上了船,船已开动,岸边却仍有许多百姓遥望着船,久久不愿离去。
见此一幕,姜通判等人都是感慨,历来为官之人,又有几人能受百姓如此爱戴?
柳贺在任时对下属官吏人尽其用,说是榨干最后一丝力气都毫不夸张,可见着扬州府如今的气象,官吏们心中也是十分自得。
……
船到了瓜洲渡,再行一段便是京口,船上风有些大,杨尧替柳贺披了件衣裳:“相公心里舍不得?”
柳贺笑道:“人家常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胡则胡公做到了,我与胡公相差很远,若是可以,我也想在扬州再留两年。”
胡则是北宋官员,历太宗、真宗、仁宗三朝,他在任上取消了衢州、婺州百姓的人头税,百姓感恩于他,在方岩山上为他立庙供香火,到了高宗时,应百姓请求,以“赫灵”二字作为庙额,明初朱元璋则将之封为显应正惠忠佑福德齐天大帝,民间称为胡公大帝。
因而官当得好不好,老百姓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这一日天气晴朗,到达西津渡口时暖风熏熏,渡口上依旧一片忙碌景象,商人们将船货运至大江南北,柳贺乘的是官船,靠近码头时,大大小小的商船皆是避让。
刚下船,柳贺正要派人请三叔来接,码头上,仍是一青袍官员带队,一行人恭恭敬敬对着柳贺行了礼,柳贺一见,仍是镇江府同知周翰。
这可真是巧之又巧,三年前柳贺返乡时,在这西津码头见到的也是周翰。
兜兜转转三年,周翰仍是镇江府同知,柳贺却已是扬州知府,南直隶十四府四州中,镇江知府与扬州知府根本不能同日而语,仅是所辖地域,扬州府便是镇江府的数倍。
周翰脸上带笑,心中却是忍不住大骂。
柳贺这官着实升得太快了,自己在府同知的位置上还未迈出一步,他却已经干完扬州知府又要进京了!
他究竟有没有得罪张江陵?
看这架势,他不像是得罪了张江陵,反而是倍受张江陵器重一般。
“原来是周兄。”柳贺道,“本官只是路过家乡,周兄何必如此兴师动众?”
“柳大人如此称呼,实在是折煞下官了。”二月的天,周翰脑门上却冒着热汗,“您在扬州知府任上励精图治,官员拜服,天子信重,下官心中也是佩服之至。”
若是知晓柳贺有这般本事,周翰在柳贺回乡时绝不会阴阳怪气。
陈知府于去岁平调去了外府,新任知府不知晓周翰与柳贺间的龃龉,派他来渡口迎柳贺,柳贺自扬州知府任上回京,将来必是要受重用的,别说他是自镇江返乡,就算他只是路过,沿途官员也必须多加招待。
这是大明官场的旧俗,谁也不能幸免。
上回柳贺有空,镇江府上下却都是冷待,这回柳贺匆匆回乡,镇江知府却将酒席备好,柳贺只要去就足够了。
柳贺和新任镇江知府不太熟,二人只在南直隶各府议事时见过两回,但对方毕竟是父母官,纪娘子之后也要住在府里,柳贺虽行程忙碌,还是应邀赴了宴。
但除了镇江知府的邀约外,其余官员士绅的酒宴柳贺一概未参加,他先去看了孙夫子,柳贺来得迟了,孙夫子已经完全认不出他,原本就干瘦的人几乎成了一副骨头架子,柳贺见了也格外难受。
孙夫子眼下已认不得人,把他带到府城照顾倒是容易,可师娘却告诉柳贺,夫子意识仍清醒的时候叮嘱过她数次,叫她无论如何不许麻烦柳贺。
柳贺除了落泪,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贺哥,夫子也不愿见你如此。”纪娘子拍拍柳贺的后背,“你的心意,夫子一直是知晓的。”
柳贺叹了口气,道:“娘,我只怕见不到夫子最后一面了。”
京城路远,柳贺还不知何时能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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