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虽然答应,到底气不平,总觉得是给人暗里算计了一遭,因此商议起婚事来,凡事都很勉强,只推给燕太太去办,“你是他的母亲,他要娶媳妇了,自然是你去操持。你看着办吧, 经霜老(o一)隔两日连秀才的官疏通下来,元夕后便拜马上任。连家三喜临门,又是为玉漏之事来贺的,又是为连秀才之事来贺的,又是为年节来贺的,连玉湘也从胡家赶回来帮忙。来往宾客一多,连秀才便觉家中掉转不开,急着看了几处宅子,最后看好了前街上一所三进三出的院子,着人看了黄历,择定年后搬家,连搬家的人手也都找好了,跑不出就是衙内那班差役。那房子离得不远,这日大早秋五太太领着玉漏玉湘和她四婶三婶一道去看过,回来玉湘便和秋五太太商议说:“等我过几日回去,请相熟的人牙子寻摸几个下人,赶在搬迁前送到那新房子里头去,也好叫他们帮着将那房子扫洗扫洗。”秋五太太忙搁下茶盅乜她一眼,连连摇头,“不要不要,不过是些家务事,买下人是一笔钱,往后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每月还要放月钱给他们,一点不上算。”连秀才不在家,她三婶可以无所顾忌地和秋五太太打趣,“唷,二嫂如今发了大财了,二哥升了官,三丫头也要上人家做阔奶奶去了,你还舍不得多使几个钱?死了又带不进棺材里去。二哥不是说要寻一房小妾进门?回头人家生下个小子,你省吃俭用那些银子,都要落到他们母子手上,这就上算了? ”她四婶嗑着瓜子搭腔,“这话不错,二嫂何苦来?不如趁这会多享享清福。”玉湘端着两碟点心摆在桌上,也道:“眼下不是省检这个钱的时候,一来那房子大,不比这里,七八间屋子,娘一个人哪里拾掇得过来?二来爹升了官,也要有个做官的样子,客来客往连个通传迎待的下人都没有,叫人瞧着不像个样。三来,马上玉漏要出阁,许多琐碎的事还要人去办,娘拢共两条胳膊两条腿,哪里跑得赢?”只有说到这些话时玉漏才觉得与她相干,抓了把瓜子到墙根下小方凳上坐着嗑,轻轻冷笑一声,“可别为省那几个钱丢了体面。前日池家那王妈妈过来,进门看见娘便问:‘你们太太在不在家?’我听了臊得慌,亏娘像是没大所谓似的,一双油乎乎的手直去拉人家说:‘我就是我就是!’,人家打量好几遍也不大信,手上又油,衣裙又脏,像谁家的太太?”她三婶四婶听见都闷头笑起来,秋五太太觉得好没意思,偏拿这丢人现眼的事情来说,紫胀了面皮。要是往日或骂或打,早跳起来了。现下却不大敢,兴许是因为玉漏的亲事定下来,众人不得不另眼相待,就是连秀才近来和她说话也带着点恭顺的意思,唯恐得罪了她似的。再则也不知怎的,人家的姑娘定了亲,都是比从前还要温柔随和,偏玉漏反着来,定亲像是遭了什么难,常日板着面孔,稍有哪句不对付就是一场唇枪舌战。秋五太太只得嗔她一眼,“身上那些油污还不是为你,家中日日有客来,我不得时时刻刻在厨房烧火烧饭款待?哪得空换干净衣裳?”所以她三婶四婶也常过来帮衬,不来不知道,有些远房亲戚竟连她们也不认得,一算单是他们连家就要摆十六桌。秋五太太想到一桌的鱼肉酒饭便心疼银子,抱怨道:“他爹在官场上打点就花了七八百两,又是那所房子,这一向又是应酬来客,又是送过年的礼,眼下大丫头又说要置办下人,家底都掏空了,我还不晓得到时候摆席的银子从哪里来!”她四婶笑道:“二嫂急什么?他们池家的聘礼还没送来呢,等送来了,我只怕你没处花去。”这一向池家来人也没说起过这事,走过场也还未走到那一步,玉漏没好问,有点怕池家因看不起她,连聘礼也是从简。转头又想,那也没话可说,毕竟她们连家也拿不出什么体面嫁妆,她爹娘是千匀万挪的才凑足了几十两银子去替她打了副像样的头面。恰好此刻忽然听见外头有人说话,未几便见永泉领着人抬着三口箱笼进了院门。屋里的人忙迎出去,永泉在院中拱手道:“二老爷叫三爷给亲家送些东西来。”旁的没多说,吩咐了小厮一径抬进屋内,又将玉漏叫到一旁低语:“三爷在前街马车上等着呢,有话要和姑娘交代。”
池镜不肯往她们家来,也好,免得给她娘婶婶们拉着说话。她便上楼换了衣裳,藉故与永泉一道出去。因年关在即,街上益发川流不息,路上湿润润的,早上才化过霜,风带着凛凛的寒气。那马车停得离巷口老远,玉漏猜,池镜一定是怕给她们家来往进出的亲戚看见,有意躲得远远的。他烦她们连家的人,正好她也烦他们池家的人,算是扯平了。池镜穿着毛皮氅衣,戴着银鼠帽,正倚着闭目养神。阔别多日 ,玉漏忽有些局促,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在侧面坐下,把手悬在炭盆上烘着,想着他们好像就是去年冬天好在一起的。一年竟过得这样快?慢慢想起倒有桩正经事说,“我们年后就搬家了。”池镜撩开了眼斜着看她一会,把身子向前稍欠着,“搬去哪里?”“就在这街上。”玉漏往他肩后递下巴,“前头有所宅子,我爹已经和人定下了,原是位老秀才家的祖宅。”这条街上少有大宅子,池家一下就猜到是前头独门独院的那一家,向街前开着大门,也还像个样。因笑:“回头迎亲的时候倒便宜了,免得这蛇皮巷里迎亲的花轿都抬不进去。”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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