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父母又一次理直气壮要求她上交所有工资,要把那些钱拿去给堂哥买房,并且要求她马上回去和他们看好的男人结婚时,何美娴终于承受不住,狠心和他们断开联系。她再也没回过家,就算是过年、和秦柱良结婚也没回。秦柱良听完妻子的话,很坦白地说:“我不清楚你老家那边的情况,但如果幸福猫咖开过去一定是件好事。”从认识之后,何美娴就很少在秦柱良面前提起老家和家里人。秦柱良只知道,每次有老家的电话过来,妻子都会情绪失控很长时间,陷入焦虑和痛苦里面,整夜整夜地失眠,很憔悴。于是,她不愿意多说,他也就不问。他不希望妻子难过。何美娴点头。“嗯,会是好事,但也会很难。那里不是云市,那里的人和这里不一样。”她连想到那个地方都会觉得不舒服。生在田台的人,特别是女性,只有极少数极少数能走出那里,看到外面的世界。而大部分走出来的人,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地方。何美娴斟酌着词语,右手抚上左边的胳膊,给自己一些力量。“你知道田台那边顺利出生的女孩儿有多少吗?”秦柱良摇头。他不知道。他老家离田台很远,对那个地方完全不了解。“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数据,但是在我出生的那个镇上,我读的幼儿园班上一共40个人,有38个都是男孩儿。”镇上幼儿园的班并不多,不存在故意把男孩儿女孩儿分在不同班级的可能。“家里的人当着我的面说过,我本来不该活,但我运气好,医院都不给做手术,用其他办法又没有把我送走,所以我被生下来了。”何美娴出生的时候,法律已经变得比早些年完善很多。当初还是个胎儿的她没有任何疾病,她的父母也是正常结婚,还一个孩子都没生,不存在超生的情况。家里的经济情况不算好,但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他们找不到任何正当的非把她打掉的理由。老人们的土方子下去,也没送走生命顽强的何美娴。所以她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在那之后,法律又保护着已经出生的、算作一个独立生命的她,没给那些人把她偷偷扔掉或者处理掉的机会。秦柱良紧紧握住她的手。何美娴笑了,心里踏实了一点儿。“当时班上另外一个女孩儿和她弟弟是龙凤胎,所以她也活了下来。其实不是弟弟,那个男孩儿比她先出生,但所有人都很默契地一直说她比男孩儿大,她是姐姐,要照顾弟弟,保护弟弟。”最可怕的是,在离开田台县之前,何美娴没觉得这件事有任何问题。因为所有人都这样。她从大人那里学到的也是这些。那些观念就像是从小吃的食物一样,长在了她的身体里,成了她的一部分。何美娴用目光去追着走在前面的女儿何茜。她和丈夫只生了一个,就是这个孩子。“你知道吗,我考出来上大学后,听宿舍里的人说她是独生女,爸妈就生了她一个的时候惊讶了很长时间,第一反应是她爸妈是不是身体出了问题,没办法继续生第二个小孩儿。”不仅是独生女,还有家里两个都是女孩儿的,都让何美娴感到诧异。在田台县不可能发生那种事。“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女儿也会被爸妈捧在手心护着,女儿也能买想买的东西,也能被全家人爱。原来女儿存在的意义不是帮家里做家务和赚钱。”以前何美娴的世界认识里,只有男孩儿才能向爸爸妈妈要零花钱,才能买很多新衣服,买好鞋子,上好学校,住独立的房间,以及在爸妈的帮助下买房。走出田台以后她才明白,世界上还有那样一种父母,爱孩子不是因为那个孩子是男孩儿,而是单纯地因为那是他们的孩子。所以他们保护着孩子,用心爱护着孩子,努力给孩子最好的生活。说到这里,何美娴眼眶有些发红。那些认知外的东西冲击着她的三观,像锋利的刀剜着她的心脏,让她认识到,原来作为一个女孩子出生不是罪,她此前遭遇的种种不公,只是因为爸妈不爱她。何美娴微微仰头不让眼泪流出来,可眼角还是有东西滑落。“妈?你怎么了?”何茜和曹孟雨说到了高考后的事情,想回过头和爸妈商量,没想到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她快步跑到母亲身边,担心地看着她。
何美娴伸手搂住女儿。“没事,有个小虫子飞到眼睛里了。”何茜马上从包里掏出一瓶眼药水。之前她总说眼睛干,妈妈特地给她买了这个让她随时带在身边。现在,她拿着这瓶眼药水小心地给何美娴滴。何美娴眨了眨眼睛,把药水和眼泪一起挤了出来。“好点儿了吗?还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何美娴:“好多了,眼睛不卡也不痛了,还是你有办法。”何茜松了一口气,把眼药水揣回兜里。“你们走路的时候离灯远点儿,灯下面的蚊虫最多。”“好。”何美娴拉着秦柱良朝旁边走了几步,离路灯远了些,可心里的光却更亮了。是啊,现在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她已经离开了田台县,有了一个女儿,并且从来不觉得女儿有什么不好,从来没想过要再生一个儿子。女儿也长得很好,没有当年她经历过的那些苦楚和纠葛。以后,女儿长大会自由恋爱,赚的钱会自己花,背后有爸爸妈妈做坚实的后盾,如果成家,也会拥有孩子。女儿不会去想一定要生儿子,不会产生生女儿比生儿子差的念头。她和她的孩子都不会被田台的牢笼困住,影响。他们会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去体会这世间的美好,不因为那些由人恶意设置的障碍受阻,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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