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既没有女人,也没有老人,更没有平时常在街上见到会到处乱跑的小孩子。边城只有年轻人,年轻男人,很多很多的年轻男人。千金走在尘土飞扬的街边,打量着街道上肃穆的气氛,她进城时是下午时分,街上颇为沉寂。到了天将黑,街上热闹起来。卖酒的吆喝起来,妓院和南风馆点起灯笼,熟肉铺子也都将肉切开来摆在案上,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在夜色中捕捉着路过的食客。千金抽动鼻子,走近一家屋檐低矮的铺子,这家店虽然门面不张,但是香味最是诱人。揭开帘子,小小的屋中,挤挤挨挨坐着十几个成年男子,都从碗里抬起头来看她。千金穿着从京城带到西疆的衣裙,浆洗得还算干净,但是城中都是刀头舔血的人,看得清她那些暗色是洗不干净的血。她脚下踩着的草鞋与她那身裙子一点儿不相配,腰侧佩的长刀更是华贵得有些诡异。无论如何,这个小姑娘不好惹。千金的目光扫过屋里的男人们,一一与他们平静地对视,绝大部分人都转过眼去,重又将头埋在碗里唏哩呼噜吃东西,不再看他。只有一个人,脸上大大的刀疤从眉梢连到嘴角,一只耳朵被削掉,眼珠子转也不转地看她,然后轻轻拍拍身边的位子,说:“妹子来这儿坐。”他这面相可怖,身边正是这屋中唯一的空位。千金轻笑一声,到柜台点了把子肉,一碗米饭,一碗米酒。热茶是免费的,不要钱。千金许久不曾吃过什么好饭,上次肉里面不带沙子的,还是驿馆中火炉上烤着的牛肉。点了饭菜,带着对美味的期待,千金到那狰狞汉子身边的空位上坐着。那汉子见千金一点儿不怕他,坐到他身边来,笑嘻嘻地问她:“你竟然不怕我?”他扭过头在屋里看了一圈,道:“你一个姑娘家,倒比这屋里一群窝囊汉像样儿。”千金解开腰侧地刀,放到桌上,开口却并不接他话。而是问道:“你是叶明钦手下的兵?”那人陡然变了脸色,笑不出来了:“你怎么敢直呼将军名讳。”千金只是看着他。那兵上上下下看她,不知她底细,心下有些发憷,把眼珠子转开,似是规劝又似是恐吓,说道:“在这城里,你可以不尊敬天子,却不能不尊敬叶将军。”他冷声说:“忤逆冒犯将军,是要被杀头的。” 千金不喜欢他们
那汉子原本似乎是对千金很感兴趣,要与她攀谈的。千金只是说了叶明钦三个字,却立刻就让他失去了兴趣,甚至畏缩起来,低下头猛扒饭,不一会儿就把碗里饭吃干净,然后仰起头把酒灌进脖子里,出门去了仅仅叶明钦三个字就有如此之大的威力,把他吓得落荒而逃。但这件事倒也并非没有任何好处。他走了之后,千金就可以独享一个桌子了。过了一会儿,店家将切好的把子肉和新鲜的香米饭送上前来,他一直在柜台后面忙碌,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气氛不对,小心谨慎地送了饭,什么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说一句客官慢用,便又回到柜台后面去了。千金瞥到掌柜回去之后在柜台里频繁张望,并且时不时会将手探到柜台下面,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系统的视野要比她广阔,自从进入边城,知道来到了敌人的大本营,更是时时刻刻开了雷达扫描着。随着在这个世界呆的时间越来越久,系统的能量也在缓慢恢复之中,已经可以做到一些原本做不到的cao作。它低声说:“那掌柜的柜台下面放了一只弩。”私人持弩被官府抓到是要处以极刑并株连三族的,但是在边城,似乎这些规矩不太相同。边城是叶明钦的领地。这里只有一个皇帝,就是叶明钦。这里也只有一套规矩,就是叶明钦的规矩。千金稳坐不动,淡定地低下头,咬了一口把子肉,浓厚的肉汁在嘴巴里爆开来,搭配着热米饭的香气,简直是许久不曾品尝过的美味。更难得饭里既没有砂石,也没有头发,干干净净。看来这个世界的天道最近心情不错。千金越吃越香越吃越快,很快将肉和饭都扒干净,填进肚子里。饭吃完了,她却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慢悠悠地喝茶,肉吃多了,满足是满足的,只是胃里觉得顶得慌,非得配着温热的茶汤解腻才可。这家店的把子肉实在是非常诱人,千金吃饭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掀开帘子,进到店中来,却没有一个人往千金这里来坐。尽管她身边就有店中唯一一个空位,但是似乎新进来的客人觉得此事必有古怪,宁可站着,也不愿意与她同坐,都离她远远的。千金摸着肚子,确认了一件事情。刚才离开的那个狰狞汉子,不会再回来了。千金嘟哝着说:“我还以为他要去举报,带人来抓我呢!”他将事情说得那么严重,讲得那么可怕,千金很难不认为他要去报官,没成想只是纯粹的落荒而逃,将头埋下去,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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