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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8 / 10)

亲密的人,却像敌人一样来回周旋,眼里闪动着恨意和关切。

曲漫会去她的小楼里找来年代久远的录像带给原野看,那是八二年国剧院对歌剧《托斯卡》的复录,二十出头的曲漫像鸽子一样自由,古老的录像带都无法削弱她扑面而来的生命张力。

普契尼的歌剧她演过不少,唯《托斯卡》和《蝴蝶夫人》最出名,也唯这两部最生动。

曲漫抱着原野坐在她腿上,神经质地指着电视画面里那个明艳动人的年轻女人说,这是妈妈。

原野瞪着茫然的双眼说,不是妈妈。

曲漫的耐心只够问一遍,为什么不是妈妈。

当原野的目光在两张脸上来回逡巡之后答道,就不是妈妈时,脸上会挨上一到两个狠辣的耳光。

然后曲漫又会心疼地摸摸她刚打过的地方说,妈妈不是故意的。

如果原野太长时间没有反应,曲漫就会低声啜泣起来,她的眉眼会皱成一团,短时间内无法展开。

原野在对童年印象中,总夹杂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哭泣,时长时短,时浅时弱,有时是因为他,有时不因为任何事情。

有一天原野又重新翻找出那个被原樾藏起的录像带,看着某天在镜子前涂上鲜亮口红的曲漫,他自豪地举着录像带小跑过来,脸蛋通红地说,是妈妈,就是妈妈。

曲漫从镜子里拧身看他一眼,口红晕开了,她抽出他手里的录像带,狠狠砸在地上,尖利道,不是我,这不是我。

录像带磕碎的一角划过原野的眼睑,血又流了下来。

原野呆滞、茫然地站在黑暗的房间里,没有人说话。

看到曲漫从他眼前一跃而下的时候窗外正晴空万里,他坐在书桌上认真画画,用最深的蓝色画花朵,用最亮的红色画流水。

听到风中的响动,原野才抬起头,用胳膊撑在书桌上,隔着窗子朝下望去。

花园里的广玉兰被工整地修剪过,在花园中央的水池旁,他与那只坠落的蝴蝶久久对视,她蜿蜒的红色翅膀越伸越长,然后慢慢地变形,扭曲,化为一摊宁静的液体。

原野坐下来,又捡起半截的红色颜料块,在苍白的纸上漫无目的地扭动着,脸上的神情依旧呆滞、茫然。

那是个极其平静的午后,风吹动树叶,树下有麻雀啄食,行人们安静又一言不发,和很多年前曲漫第一次遇见孟鹭的那个下午一样平静、悠长。

1982年夏,《托斯卡》的首演圆满落幕,曲漫站在最中间,演员们集体鞠躬谢幕,掌声雷动的那一瞬间,国家话剧院的建筑穹顶上发出战斗机的阵阵嗡鸣声。

剧院里人头耸动,人与人交头接耳,恐慌地议论,园管匆忙地跑了出去,一探究竟,演员们在舞台上也不知所措地相互对视,只有曲漫抬起头,生动地笑了出来。

她拎着长裙,从舞台上轻盈地跳下去,穿过长长的观众席,跑出了剧院,在她的身上已然没有了托斯卡为爱而死的悲决苍苦,只有她自己为爱而生的无畏明亮。

湛蓝的天上,原殊开着p51野马战斗机在剧院的穹顶盘旋,看到等待的女人跑了出来,他迫不及待地压下了机翼,p51精神抖擞地向下冲去,周围人发出巨大的惊呼,只有曲漫笑盈盈地看着他,然后在那一瞬间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飞机从她面前抬升,吹起了她带着薄纱的宽大的羊毛帽,美得像印象派拓印下来的暮光风景。

战斗机留恋地在她头顶盘旋,一圈、两圈,曲漫看不清机舱内部的人到底神色如何,但猜想原殊时常扬起的嘴角一定带着得意的坏笑。

三天前,原殊在空荡无人的剧院,对着刚结束排练的曲漫说,首演那天,我要开战斗机来看你,为你撑起排场,看你光鲜亮丽,看你意气风发。

当时曲漫笑着看他,说,皇城根下乱飞乱舞,原少校真是大逆不道。

话是这么说,但眼里却有期待。

那天原殊的战斗机没有在国剧院停留太久,前后总共不超过三分钟,机舱里的无线电已经震个不停,他往下看了一眼,就推着操纵杆,朝高空抬高了机身,炫技似的做了一个360°的机身翻旋,就往西边部队机场的方向飞去,不一会儿看不到影了。

事情正如曲漫所说,在首都没有任务命令乱飞战斗机可是件要紧事,原殊一回机场就被部队一顿通报批评,从大校少将到上将,挨个儿把原殊叫进办公室一顿痛骂,短短几个小时里吃了不少老空军班子的炮仗。

原殊那年离三十还差个几岁,年轻神气的劲头还没过呢,平常狂得没边儿,唯独这件事,他认错认得痛快、酣畅淋漓,首长一肚子火发不出来,气的用实木拐杖猛戳他的膝盖窝,说要清缴他半年工资,再罚他半年禁飞,给他们五大队当地勤去。原殊想着刚才威风的爽劲儿,一不小心还给乐了出来。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瞪直了眼睛,他绕到首长面前说,我知道,我有错,实在有错,当地勤行,就是这半年禁飞能不能免了。首长捋着胡子瞪他一眼,说,要不是看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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