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裕丰没想到,等再见到顾雨宸时,他已是这副模样。
穿好了衣服也只能倚靠在床上,手上随时拿着一块蓝色的帕子,咳嗽时就挡在嘴边。眼窝深陷,日日难以入睡,折磨得他眼下暗暗发青,看来和抽走了精气没什么区别。
大夫那日从这屋中走了,转眼便被顾裕丰请去,将顾雨宸的情况一五一十都道了个清楚。
怀孕特地是最后说的,那之前大夫如实禀报,还说夫人的模样像是被什么魇住,看似每句话能听得清楚,但魂实际却已不在身内。
至于落子的事情,老大夫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替顾雨宸隐瞒,就算有朝一日自己会因此失了营生。
所有清晰明了的一瞬,顾裕丰却怔在了原地,大夫恭敬,客套地祝贺他双喜临门,而他先一步背过了身去,望着那把传承数久的家主之椅,无人知晓他内心的情绪。
那一刻,他是在想,顾雨宸只怕要恨死我了,可这念头也仅仅是一瞬,他更多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知道一切之后,顾裕丰一个人除却忙碌工作,剩下时候就是在书房躲着。徐义真那边几次来请都未请动,最后还是亲自前来,叫停了顾裕丰的行尸走肉。
“话传得快,你也别怪我都已经知道了。我认为家主不要做得太绝,如若对顾雨宸已是极其厌恶,不如这次随了他的心意,放他走吧。”徐义真坐在他的对面,并未像往常靠近他坐好,此时的语重心长,也全然发自肺腑。
她知道顾裕丰一直以来的恨,却又明白人若一直生活在恨中根本不是长久之计,更何况顾雨宸从始至终也只是对他太过信任依恋,其实也根本不算拥有过错。
“他既然喜欢依赖我,我如今不过是在满足他。义真,不用对他同情,他和他爹不过也是一路货色,如今的一切才是随了他的意。”
守着徐义真,他冰冷决绝,如实这样说,可当顾雨宸真真切切地在了他面前,顾裕丰却哑口,脚步不自觉放轻,踱步得小心翼翼。
越靠近,顾雨宸却还是没有反应,直到顾裕丰坐在他的身边,而他的咳嗽应声而起,手帕挡在了嘴边,头终于转动别去了一边,咳得猛烈,声音震耳欲聋,听来几乎是快要把肺一并咳出。
顾裕丰欲伸手捋顺他的后背,可手才不过刚刚举起,顾雨宸就向床内躲了躲身子,病弱的眼抬起的瞬间,闪过得是他对顾裕丰的戒备。
他的手又缩了回去,准备好的讥讽之语却一起被抛诸脑后。偌大的屋子再度显得空空荡荡,因为无人开口说话,顾裕丰看紧了顾雨宸的一举一动,看入了神,心也越来越复杂。
在咳嗽声未完全消失的尽头,顾裕丰却不恐惧他的疾病,把他已经滑落的被子,重新覆盖在他的身上:“最近可有好好喝药?”
顾雨宸轻轻点头,却不张口主动回答,而他的眼神就似深渊,也在吸纳着顾裕丰的胆量。
若是胆怯,人们便会用张牙舞爪制造声势,顾裕丰也是如此。
他去抓顾雨宸的手,可他的颤抖到了能够令人无法忽视的程度,最终,那手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没有将他拉进自己的怀中,而是自己向他挪动了位置:“既然怀了孩子,就好好修养,今后你还是我的夫人。”
“我从来……不是家主的夫人。”承受撕裂之痛的咽喉,在顾裕丰虚假的安抚下,即使嘶哑也要拼尽全力拒绝。
“好生养着,不要再说糊涂话……”
“让我离开,好不好?”
像是听到了莫大的玩笑,顾裕丰又添上一份轻蔑,对他这番纠缠只觉得可笑:“离开?你要去哪儿?”
“我去找我姐姐,若是她他那边不便,我就自己想办法。”
顾裕丰终于放开了他,却没有利索起身,依旧对他不留情面的批判。他的凝望于顾雨宸而言毫无善意,连他心底早做好的盘算,也在他的凌厉下被堵截围拦。
顾雨宸等待着他的失控,等待着他去换上另一层皮的表演,在这昏暗破落的屋内,形成他们二人无声的对峙。
可让顾雨宸失望了,他最后没有变作他人,或者说,这一刻看着顾雨宸的残缺,他不知为何,竟然变得不舍:“既然怀了我的孩子,你就哪里也不许去。”
“你能容下我,是不打算记得恨了吗?”
“我没有一刻不恨顾家。”
“既然恨,就不要违背自己的心,更不要辜负徐小姐好意。”
顾雨宸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说出的话越发虚弱,却都发自内心。话语飘忽,如若不用心捕捉根本无法听清,可它们却又确实全部落入顾裕丰的耳中,让他怎么也无法想到,如今的顾雨宸竟然已经不会吵着闹着问自己,为什么他对自己是恨不是爱,而是有气无力地成为旁观者,旁观着自己的冷酷。
他好像,不爱自己了,就算还有爱,他也失去了相信的能力,整个人的信念岌岌可危。
顾雨宸说得都是他应该做的,可他却摇头,还要尽力在此刻,抓住顾雨宸的摇摇欲坠:“你听着,就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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