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得含含糊糊,但几人几乎是同时心头一凛,原本在闭目养神任凭侯公度手下帮忙上药的陆惟,甚至倏地睁眼,锐利看向这边。
“南朝,想攻打北朝?已经动手了?”侯公度马上追问。
周颍苦笑:“这我真不知道,我不负责军中事务,如何调兵布置也不会与我说,但是大体八九不离十吧,也许已经动手了,只是你们还未得到消息!”
侯公度冷笑:“有白远在,你们就是想转移朝廷视线,也无济于事——”
他声音戛然而止,表情也为之一顿。
因为侯公度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之前众人在兵推里都注意到的,南朝人借着吞下燕国之机,屯兵渤海郡,如果是从那里攻打北朝,那白远一时半会可能还真鞭长莫及。虽然当时朝廷下令将西州府兵调了十万过去防守,但紧赶慢赶,现在应该也还在半道上。
脑海里乱纷纷的念头掠过,侯公度面色不显,心里却已经微微一沉了。
施默晚一步被捉到带过来,正好听见周颍和侯公度的话。
他倒是比周颍还多了些胆色,都变成阶下囚了,还敢怼侯公度。
“那要是不止南朝呢?”
章玉碗挑眉:“敕弥余孽,带着那点兵马,还真想敲开我朝大门?”
施默对她恨之入骨,自知此番在劫难逃,也不像周颍那样还收着点,直接就将表情摆在面上。
“若不是你这毒妇将柔然弄乱,你们中原人哪次打得过我们?你们不会真以为雁门关固若金汤吧,钟离老迈,听说还三灾五病的,指不定何时就一命呜呼了!”
章玉碗:“这种失败者的借口,我听得太多了,你与敕弥倒是一脉相承,成日里总幻想着如果一切重来就如何如何,既然如此为何不两眼一闭做梦更快?”
她本意是为了刺激施默多说点内情,对方闻言却笑道:“难怪我们大汗日日惦记公主风情,常说可惜当日只差一步,就让公主承欢榻上,后来还是公主哭着求饶——啊!”
话音未落,他肩膀上多了个血窟窿。
却是素和本来要出手,陆惟比他更快,没受伤的手直接抽了他的剑出鞘,把施默肩膀刺个对穿。
“你身上还有很多地方可以捅,我会将分寸掌握好,让你一时半会不断气,你大可掂量掂量,每多一句废话,就多一剑。”
陆惟气息不继,说出来的话也很轻,施默却听得一清二楚。
他想捂住伤口却不能,只能痛苦喘息哀嚎,嘴巴自然而然也收敛起来,不再口出狂言。
章玉碗面露惋惜:“我还想给他胯下来一剑的,陆郎这样一说,我倒是不好动手了。”
施默:……
毒妇,当真是个毒妇!
可这样的话,他无论如何不敢再出口。
“说吧,再给你一次机会。”侯公度冷冷道。
施默闭了闭眼,知道挣扎已无意义。
他当然也可以撒谎,但在这几个人面前,胡编乱造的话是很容易被识破的,到时候受苦的还是他自己。
“我们大汗与南朝人约好,分别从南、东、北三个方向攻打璋国,原本还约了吐谷浑人,但吐谷浑最终没有响应。不过就算这样,这三处同时发兵,也足以让你们璋国疲于应付了!”
施默说罢,不由露出些痛快,大有“你们杀了我又如何,发兵合围已势不可挡”的神色。
施默的话如同石破天惊,令侯公度等人悚然变色。
只有章玉碗和陆惟二人,心头大石落地,生出“果然如此”的感觉。
先前得知洛阳疫病和温祖庭之死可能与郑家有关时,他们就心生疑窦,即使为了对付柳家等人,郑家干了这么多事,除了将朝廷视线吸引到这里,接二连三派出刺史之外,对他们似乎并无太大好处。案情自然是可以查,人也可以抓,可抓完之后无凭无据又能如何,郑家做这一切的原因值得深究,也因此苏觅和陆惟才会来到洛阳城。
如今施默开口,所有破碎片段聚合成图,隐隐约约的猜测也变成现实。
郑家很可能并不知道南朝和柔然人的计划,他们只是从赵群玉的死,看见皇帝对世家的不满,兔死狐悲,郑家多年困居洛阳,已经三代没有人在中枢为官,加上上次洛阳大饥,郑家与前任刺史勾结侵吞荒粮的事情还没过去,他们做贼心虚,害怕遭到清算,索性暗中与南朝勾结,拿了南朝人的好处,心甘情愿充当挡箭牌,接二连三在洛阳城作出引人注目的事情,将北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他们成功了,但也没完全成功。
两国交战,所有阴谋诡计都必须为战场胜负让步。
北面有老将钟离在,对敕弥一直都有所防范,汝南那边也有白远,唯一的变数就是东面,防守空虚,兵力不足,容易被趁虚而入。
但这也是郑家事发前,北朝朝廷就已经发现到的缺陷。
施默说完这些,就梗着脖子一脸傲慢,等公主他们面色大变连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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