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的抚慰下,睡意再次袭来,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合上眼的时候,他听见她沙哑的声音悄悄响起。“那头熊,真的很大,你怎么敢?”回想起当时的情况,仍让他觉得胆寒,波恩沉默半晌,才缓缓开口。“棕熊平常不会进村子里觅食,人类有刀剑、斧头,并不友善,那只熊一定是饿疯了,才会袭击村庄,如果我不阻止牠,会死更多的人,这里就算有人能活下来,也没有人敢再来此开垦。”他舔着干涩的唇,深吸口气,再道:“骑士之所以是骑士,是因为骑士能提供武力保护人们。骑士和农民,本来就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他们种田,我们提供武力的保护,如果这个时候逃跑,将来谁还愿意相信我?”她愣住,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想。直到这时,她才晓得,原来初相识时,他表现出来的那些阶级意识,只是一种假象。他假装成他的兄弟西蒙,但这个男人从来不曾认同过贵族和农奴之间不平等的阶级关系。或许因为他本来就是农奴,所以更能了解体会人们的痛苦。于是,原本想叫他下次还是先保住自己的劝告,停在了唇边。她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丢下那些老弱妇孺先跑。他不是那样的人。所以,她没再多说,只是对这个男人,更加的心疼。就在这时,他抬手覆握住她环在他腰上的小手,她翻转手掌,反手握住他的手。两人之间,再无言语,却莫名安心。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更加深沉,没有多久就再次睡着,不由自主的,她消消汲取包多原本属于他的疼痛,偷偷加速治愈他的伤口。这些村子,看起来都很像。几栋简陋的小屋,一条供水的小溪,一间共享的谷仓,一间打铁铺,一间小教堂。人们的住家前后一定会开垦自家菜园,还有一间小棚子和木条搭成的畜栏,好养鸡鸭。稍微有钱的人家,还会有好几头猪牛羊,小孩子每天一早起来,就要去收集动物的粪便,把它和拔起来的干草和泥土混在一起,做成堆肥,然后再去放牧牛羊,天气好的时候,早上把羊群和牛赶去草地上,把猪赶到森林里,天气要是不好,那就得去弄草粮回来给牲畜吃。今天,是个好天气,不过这村子所有的牲畜早已被吃得精光,如今畜栏里什么也没有,只有泥巴和不知多久没换的干草,和那只死里逃生的鸡。今年初春,若不是遇见凯,他差点把马也宰来吃了。波恩坐在树荫下,看着眼前人们在那被风吹得如浪一般的麦田里工作。那些村民们,一边工作,也一边远远的偷看着他,不敢靠近打扰。至少田里已经长出了麦子,他看着那只母鸡啄食着地上小虫,牠现在每天都会下蛋,他应该要叫人到城堡再弄只公鸡来,这样这村子就会有小鸡了,然后很快那些空荡荡的畜栏就会再次充满动物。那只黑背黄腹的大狗蜷坐在他脚边,自从几天前,他把吃过的骨头给牠啃之后,他去哪儿,这狗都跟着他;并非他真的有力气到处乱走,否则早就骑马回城堡去了。在她的照顾下,虽然他复原得很快,还是无法跑跳,只是他在屋子里关了好几天,实在需要出来透口气。话说回来,他真的觉得今天的情况又比昨天好上许多,早上凯帮他清洗伤口换药时,他能看见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在这村子养伤的日子十分悠闲,有时他甚至会兴起,就算他不回去当领主,干脆领块地,就和凯一起找个地方落脚,就当个农夫也不错的念头。可是,他心底清楚,如果他丢下那烂摊子,后面接手的人,很快就会再次恢复农奴制度。无论如何,至少他有凯。看着不远处那个在屋子旁晒衣服的女人,他胸口微暖。那一天,她什么也没说,他也没有追问。过去几年,在战场上打滚,他受过伤,很多次伤。他知道,他的伤好得太快了。每次她触碰他,身上那些疼痛就会降低、减少,甚至消失无踪。我不是女巫。她说过至少上百遍了,之前他也不相信有女巫的存在。我从来没有害过人。他将她从火刑架上救下来时,她这么说。他当时没有多想,可不只是那些药草、酊剂,让他的伤口好得如此迅速,他差点被那头熊刨挖出心脏,但才几天时间,他已经能下床走动了。他不知道她对他做了什么。也许他应该害怕,但就如她所说,她从来没有害过人,一直以来,她都在救死扶生,她照顾他的人,也照顾他。或许他该追问,可他发现,就算她真的是女巫,他也不在乎。她是他的妻子,而且她会留在他身边,这才是最重要的。如果她不想说,他不会问。我的爱。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她这么说,但等他清醒之后,她虽然告诉他,她不会离开他,却不曾再以那方式称呼他。
那让他有些小小的困扰,怀疑那只是他的错觉。而这,才是他真的想问清楚的事,却又不想真的开口。就在这时,那个从威尼斯来的男人出现了,走到她身边,和她说话,把一个篮子交给了她。苏里亚。她告诉他,那男人叫苏里亚,那天她来时,她的阿姨不想让她独自穿越森林,所以让这仆人跟着她过来。这男人每天都会进入森林,带回一些她需要的药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家伙不只是个仆人。风在这时又吹拂而过,男人略微移动了身体,就那么刚刚好的,为她挡住了风。一瞬间,波恩心头陡地一跳。忽然领悟,这个男人待她不像是在下对上的关系,更像是在保护与照顾,她待他也不像是对待仆人,她完完全全的信赖着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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