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她一步一步穿过院子,穿过人群,僵硬地走入房间,到椅子前停住脚步。她颤抖着捧起那人垂着的头,却见他的脸上全是干涸的血污,遮掩住他的五官,竟有几分陌生。
若见不到干干净净、无所遮掩的热脸,她如何能确认这就是她要寻的人?
荀舒紧紧咬着嘴唇,尝试用疼痛来唤醒神智。她的手攥着袖子,在那人的脸上反复地搓,试图擦掉干涸的血污。她用了很大的力气,该是很疼的,但那人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一个瘫软的泥人。
血污早已凝固,怎么都擦不干净。荀舒擦了许久,直到胳膊被人按住,才无力地妥协,跪倒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
眼泪从眼眶中直直坠落,滚烫而悲凉,一滴一滴打在地面上,与地上残留的血迹交融在一起。
“姜叔……”
她哽咽道。
有风经过(未完待续)
荀舒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年她和姜拯去山上砍棺材木,山上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离开时,姜拯发现一棵极适合做棺材的树,思来想去,恐下次来寻不到,还是决定砍了再下山。
那年荀舒十一岁,还是个孩子,生得又瘦弱,帮不上什么忙。姜拯让她站在很远的地方,看他砍树。后来树倒了,却因着大风,倒下时方位偏了半寸。姜拯躲避不及,被树冠的枝桠打到,脸上脖子上全是伤痕,看起来鲜血淋漓,很是可怖。
那时的她被吓坏了,泪眼朦胧。姜拯忙用衣裳擦了擦脸上的血,只留下横七竖八的划痕,笑着安抚她:“小舒莫哭,你瞧,我不是好好的吗?等我回去擦点药膏,明日就能好。”
新鲜的伤口刚被抹掉血迹,转瞬又冒出一个两个的血珠,好在伤口确实不深,当晚便结了痂,次日便消了红肿。可如今呢?今日的伤口又要怎么才能好呢?
荀舒觉得心碎成一块一块,绞痛不已,不知怎么办才好。她是被师父捡到山上的,从小便不知道自己的八字,如今她想,她约莫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和她沾上一星半点关系的人,都没有好下场,无论是师父还是姜叔。
李玄鹤走到她的身后,想要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伸出的手悬在半空,甚至连触碰都觉得理亏。
荀舒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站起身踉踉跄跄冲向几步外秦渊,趁他忪愣,抽过他手中的匕首便向他胸口刺去。李玄鹤一直注意着荀舒的一举一动,千钧一发之际,冲到荀舒身前,用手握住了那匕首刃,声音中几分哀求道:“阿舒……”
握住匕首的手在一瞬间被割得鲜血淋漓,血液沿着刀刃一滴一滴滑落,荀舒盯着看了一会儿,松开手,任由匕首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她转身离开,向着门外走,李玄鹤跟在她身后,垂头丧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院中人给二人让出一条离开的路,默契地不干涉、不阻拦。黎宋塞了条帕子到李玄鹤手中,想让他简单包扎下手心的伤口,李玄鹤却没接,只想着,若这伤口能换来荀舒半分怜惜,也算是值了。
荀舒并没走得太远,到院门外便停住脚步。她转过身,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人,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只眼睫的细微颤抖,泄漏了她的心绪。她轻声道:“李玄鹤,上一次姜叔失踪时,我曾懊悔于不信任你,怀疑你,没给你解释的机会,自责了许久。今日,我就站在这里,给你机会,你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玄鹤抿紧嘴唇,半晌没有说话。
荀舒失望至极,眼神的光逐渐淡去,至彻底消散。她冷笑道:“李玄鹤,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遇到事哄我几句,我便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她摇了摇头,“我给过你机会了,是你不愿意解释的,这次可怨不得我。”
“阿舒,你给我点时间——”
荀舒指着不远处的屋子,泪流满面:“你让姜叔给你点时间。”
她仰起头,隔着整个院子,隔着大理寺众人,与秦渊遥遥相望:“几年前,我还是孩童,师父不让我为他报仇,我也没有报仇的能力。如今我长大了,我可以做我想要做的事了。今日我没能杀死你,是我技不如人。往后我必勤学苦练,穷尽此生,也要为姜叔报仇。秦渊,你且等着。”
“阿舒……”
荀舒转身向马车走,到半途时被李玄鹤扯住胳膊,拦住去路。
他哀求道:“阿舒……”他不知该用什么话挽留,想了半天才道,“你不管姜叔的后事了吗?”
荀舒叹了口气,将衣袖从他的手中抽走,喃喃道:“死后重入天地轮回,后事办得再好,也终会化为黄土白骨。与其做这些没用的营生,不如早日杀了秦渊给他报仇,才是我对姜叔的尽孝。若姜叔不满意,我也只能等到那一日,去地下陪他了。”
她仰着头,看着天上的太阳,被光刺得眯起眼睛,声音比风还轻:“三哥,谢谢你这几日的照顾,往后再相见时,你我便是死敌。”
“李玄鹤,咱们便……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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