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汉呆呆立在空旷的医院门口,仿佛一尊被严重风化的远古雕塑。
“怎么了?”李妤非见他不对劲,小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胳膊,关切地问了一句。
“你他妈的别管我!”左汉朝李妤非怒吼,眼中一片猩红。
李妤非吓得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本想再走上前,看到左汉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只好逃之夭夭。
不知过了多久,左汉感觉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强烈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是谁发来的,于是他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只见被锁屏的手机上亮着一行字:“苏涣给你发来了一条信息。”
他尊敬仰慕的学长,他亦师亦友的学长,居然在这时候给他发信息了。他仰天苦笑。
手机解锁后,他见苏涣用微信传了一份word文档,页面背景是一张典型的花笺,米黄的底色透出一股难以捉摸的文人气。这封信很长,但标题只有单刀直入却莫名有种淡淡温情的三个字——致左汉。
他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拖着他木讷的身体,缓缓走到不远处医院大门口的石阶边。他感到自己被绝望抽空了力气,倚着那仿佛无限高的大理石圆柱,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起来。
读着读着,他哭了。
他似乎失去了太多。可是这些他已经永远失去的人,似乎又给了他更多。父亲、迟嫣、学长……他不明白为何命运要带给他这些他喜欢、仰慕,甚至依赖的人,然后再将他们一个个从自己身边夺走。
读到最后,他的双肩不再因哽咽而剧烈颤抖。他突然恢复了平静,鲜有的平静。他感觉从心口,从双目,从四肢百骸,涌出一股宏大磅礴却无声无息的力量。
他熄灭屏幕,擦干泪水,挺直腰背,面对眼前这灯红酒绿的、火树银花的、将黑夜照彻的城市。
他要靠自己把心中的阴影照亮,要活出自己想要的该有的样子,要将自己或许轻盈的生命押在天平上正义的一边。他暗下决心。
他要做一名警察。
尾声 致左汉
左汉:
我是苏涣。
给你发这封信的时候,甚至从我开始计划杀戮的时刻,我们已再回不到过去了。尽管我想,但我们再不可能是觥筹交错的朋友。现在你是警方的人,而我,却沦为一个你可能看不起的罪犯。
我曾想过做完就收手,如果一切顺利,说不定一辈子都能逃过警方的追捕,甚至心安理得地做个艺术家。但随着计划的逐步展开,我的那点心思却屡次受到自己的质疑。人我要杀,可我自己,也应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我本想通过这封信,将五起案子的详细经过告诉你和警方。但你觉得这还有意义吗?提笔前我思来想去,决定放弃了。以你的聪明,想必早已看透我的计划。何况我不是来无影去无踪的神仙,你们想查到一些线索,必定是能查到的。如果以后警方非要我说,我也愿意配合。
也许你有兴趣知道我的作案动机。那么我就通过这封信,讲一点我的故事吧。
其实我并不像看上去那样过得顺风顺水,也绝没有看上去那样云淡风轻。有件事我骗了你。我的父母并非在我高考结束后才出国做生意的,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出去了。小时候,我关于他们的记忆,只是一些漫漶的照片、电话那头假装兴奋的声音,还有每次短暂回国时藏在一堆昂贵礼物背后的生疏笑脸。
我不仅骗你,我连自己都骗。我从小就在冷冰冰的单人床上幻想,他们一直和我住在一起,他们关心我的生活和学习。当时许多小朋友都抱怨父母天天逼自己写作业,无时无刻不监督自己,还说羡慕我不仅父母不在身边,还很有钱。看来不同人对幸福的定义真的不一样。或者,幸福的意思就是拥有自己所没有的东西?
当然,小时候偶尔也会有人说我父母不爱我,那些人都被我揍了,同时我自己也往往被打得鼻青脸肿。我没有想到,已经多年没人关心过我的家庭,那天你却突然问起。我有些猝不及防,只好说出那个让我自己也能好过一点的谎言。我很抱歉。
关于我的童年,不得不说,实在是糟糕透顶。也许你怎么也想不到,除了父母长期的缺席,我还长年累月遭到同学的欺凌。恶语侮辱、恐吓毒打、敲诈勒索,这几乎是我从小学到初中的家常便饭。可我并没有将这些告诉我的父母和老师,我天真地想靠自己赢回尊严。
愤怒积少成多,直到初中发生的一次可怕经历——我请求你,千万不要问我那是什么事——那以后,我的内心彻底沦为了恶魔。我从未如此确定地想要复仇。
上高中后,我在各方面开始变强,再没人会欺负我,我甚至开始意识到我家有钱,有社会地位,我会拥有光明的未来,我心中理应充满优越感。然而少年时期的遭遇我没忘,不敢忘,我满眼看到的是弱者面对的不公,我希望帮助他们,同时惩罚那些有罪之人。
而惩罚这件事,要做就得早做。若我日后有幸得到了更好的名声、更多的金钱、更高的地位,我不敢保证这些不会成为束缚我手脚,甚至腐蚀我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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