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的事,人们信什么,不信什么,真假往往是其次,关键还是要故事好听。内向学长苦恋系花学妹,告白不成积郁成疾,不得已退学养病。学妹感动于他的痴情,反而主动陪伴照顾。 这故事听着就是好,不但好,还有些三言两拍的警世味道,自然流传度广。乃至于林祝一都小小地出了名,有一年学生心理健康讲座。主讲人说大家要平常心对待感情问题,不要像你们的某个学长一样,告白失败就抑郁了。席间有知道内情的,便格格发笑。
这便是陆茶云的惯常手段,软硬兼施,先兵后礼,弯弯绕绕的狡猾心意全藏在一张乍看懵懂的笑脸后面。她也确实像猫,漂亮的一面像,残酷的一面更像。摆着一张笑脸,露着爪子把玩垂死的麻雀。她对林祝一下手也不是特别的原因,主要还是觉得有趣。但更坏的是,就这样,林祝一还恨不起她了。车上了高速,林祝一拉下车窗,风吹开他的头发,又吹起无尽回忆。
林祝一的人生包含 a 面与 b 面,a 面是普普通通的学生,瘦高个,气质像是文艺工作者,脸色苍白,但打篮球也不逊色。小康之家出生,父母尚且开明。等待他的命运是循规蹈矩读完大学后,找份工作,再结婚生子,人生的标准模板。
蠢蠢欲动的是他性格的 b 面。过于早熟,过于聪明,冷眼旁观的同龄人的伤春悲秋,心里却只有漠然。大一时,初中的同桌主动联系上他。印象里是个扎双麻花辫的女孩,但她考上中专后,早早的就去打工。朋友圈的自拍里有一张被生活催熟的脸。她叫王蔚然,和林祝一当同桌时,头上总别着彩色的发卡,林祝一总是会偷拿,看她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他们一开始只是漫无边际的闲聊。直到王蔚然装作无意地提到,是否有杀人却不被抓住的方法。
林祝一知道她的想法。她有一个家暴的继父,殴打她的母亲也殴打她。把她左边耳朵的鼓膜打穿,她那一侧几乎是聋的,那次被打起因是她总是弄丢发卡。林祝一知道这事时已经太晚,他没办法问心无愧。
林祝一说道:“杀人方式要越简单越好。很多推理小说搞出一个复杂的诡计,但在实际操作中,复杂的步骤就容易出错。要不想被抓住,最好的方法是处理掉尸体,因为这样只能做失踪案处理。但是完全处理掉一个人的尸体很难,另一个好选择是交换杀人。因为调查凶杀案是首要步骤,是从死者的交际圈开始排查。不亲自动手就给自己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如果没有这样的条件,一定要自己动手杀人,那么可以以将他杀伪装成自杀。如果死者的生活习惯很差,那这也很容易。”
“例如,我最近在写一本侦探小说,妻子就杀掉了丈夫,方法很简单,先让丈夫喝酒,喝醉后在舌下放五片以上硝酸甘油。凶手可以外出做别的事情,尽量拖延一小时以上,回来后把药放在桌上,然后打急救电话叫救护车,但是这种情况下基本是死了。等到录口供时,就说只看到死者服药,并不知道其他情况。”
王蔚然问道:“如果本来不吃这个药要怎么办?”
“事先偷用死者的医保卡去医院心脏科挂号。雇佣一个年龄相近的患者获得处方,买到硝酸甘油。”
王蔚然没有再接话,隔了半小时后她才回道:“很精彩的情节,你的小说应该能写得好。”
然而现实比小说更精彩,半个月后,王蔚然的继父身亡,死因暂时判定为自杀,服用过量硝酸甘油。林祝一对此很平静,哪怕真的追查到他头上,也算不上教唆犯罪。讨论小说情节不犯法。
又过了一周,王蔚然自杀了。她是真的杀了自己。她为母亲而弑父,母亲却怀念起父亲的好。王蔚然十六岁后,她的继父打她,偶尔也强奸。她以为母亲全不知情,其实她只是佯装不知。王蔚然理想中的母亲,与她面前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她也没有自以为的冷酷。连番的闻讯,试探的目光,杀人的负罪感,终于化作一根长绳从天花板垂下。
林祝一向挣扎中的人施以援手,反倒让对方万劫不复。一年后,陆茶云重又提起这件事,评价他为伪善。这是林祝一患抑郁症的直接诱因。
陆茶云也有 b 面,掩藏在乖巧的微笑后,一颗心冷彻如冰。爱情与家庭,音乐与电影,生与死,她全然不感兴趣。她好奇的是人,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俯瞰。为何流泪,为何怨恨,为何声嘶力竭,为何摇摇欲坠。她无法对他人的情感共鸣,便像是趴在水族馆玻璃上巴望鱼群的孩子。
一次林祝一与她去看电影,演到最悲惨的部分,影院里此起彼伏抽泣声。陆茶云却没由来,笑出了声。散场后林祝一问她为什么要笑。她轻快说道,难道不好笑吗?这么多人都在一起哭,很好玩啊。
陆茶云认为林祝一是同类。好像他们是两头平分孤独的狡猾野兽。林祝一拒绝了她,她便愈发迫使他承认。她和他打赌,说一个月之内能让他崩溃。
然后林祝一真的崩溃了,她来探病,微笑着说道:“我固然有责任,但你也有你的不对。主要还是你出现在我面前。你实在一个太好的受害者了。你人不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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