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通讯社面试,是学校推荐的,他原本争取的岗位是金融部记者。恰好有熟识的师兄在那里任职,听说他来了面试,请他吃了个午饭,闲聊中提起内部招募战地记者的事情。许清荎自荐,师兄劝他考虑清楚。他考虑一个晚上,仍旧坚持。社里派驻海外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战地,原则上不收新人,但凡事总有例外,许清荎用自己的履历和能力为自己赢得了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待遇最优厚的工作。签合同的时候,有补充协议,在看到身故保险赔偿那一栏的时候,他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当时的心境。大概就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不乏悲观厌世,企图一了百了的逃避心理吧。
现实很快就回敬他响亮的耳光,一年之后,真正前往硝烟弥漫的战场,哪怕最开始是在有维和部队保护的后方做打杂的辅助工作,那种炮火声响在耳畔的冲击,也不是生在和平年代和平国家的年轻人能够轻易适应的。他的神经衰弱和入睡困难,从这时候开始萌芽,而战地上哪一个人,又是睡过踏实觉的?仅仅数月,身体上留下很多隐患,但治好了许清荎偶尔丧气的矫情,所谓的生活所迫步履维艰,在这里土生土长人民的苦难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战地记者是有行动准则和限制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他们看得到炮火连天马革裹尸,却不太会直面生命威胁。然而,凡事总有例外,也正是这件事,令许清荎儿时心底的隐忧破土重来,挥之不去。
可能,他真的是所谓的灾星,谁沾上谁倒霉。
那一次出行,是许清荎刚刚转职摄影记者独立行动的第二次。他们要去往反政府武装的阵地,首领应允了国际记者的采访。谁知,形势瞬息万变,他们刚刚进去没多久,大门骤然关闭,一行相关工作人员和护送的维和警察全部被扣押,与之前绑架的十几个当地民众人质关押到了一起。
那是一段令人不堪回首的境遇,待遇大约只比电影中描述的二战时的集中营强上那么一点点。缺食少水的恶劣生存环境对身体的摧残是次要的,精神折磨噬魂剜骨。
甫一生变,对方将维和警察带走,剩下的文职官员、来自各国的记者和民众关在一处充当人质。反政府武装为达到目的,与国际社会及当地政府谈判,根据谈判进程,一天释放一到两名人质。
形势左右摇摆夜长梦多,这是一个极其考验人性的过程,因为被留下的人不知道明天等待他们的是释放还是虐杀。
叛军很擅长心理战,他让人质们投票决定当天被释放的名额,并录像。一开始,气氛还算得上理智平和,偶有不协调的声音,能够被大多数人压制下去,十几个当地居民和外籍商户在第一周陆续被释放。在这个过程中,肖继明作为带队官员,负责和叛军沟通和安抚团队,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余下的人有体弱者,出现了高烧呕吐等现象,第二批,在肖继明的决断和理智者配合下,病患被送了出去。但在这之后,谈判陷入了僵局,有大概十天左右,没有继续释放人质的迹象,中间有沉不住气的一个国记者试图抗议,拦也拦不住,被武装分子当场击毙。许清荎不愿意去回忆那个场景,那是压垮这些人心理防线的沉重稻草。后来,虽然恢复了释放流程,但人们的心态已经崩了。为了早一天出去,有佯装生病者,有鬼哭狼嚎者,有大打出手者,有疯癫自残者……试图维护秩序的肖继明被打伤,许清荎和一直护着他留到了最后。
“倒数第三天,我和强行把肖继明送了出去。”整个过程,许清荎说的干巴巴的,不足分钟就进行到了结尾。他微微晃着酒杯底部的一点液体,回忆道:“当时也争论了一番,肖继明认为是女性,理应照顾。但是态度很强硬,她说,”许清荎说到这,有些无奈笑了笑,“她说我们不了解她的背景可以上网查一查,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三十的武器都是她父亲执掌的军火集团在控制,叛军再嚣张,也不敢动她。”
说到这里,许清荎觉得没有什么还要交代的了,他干了杯底的红酒,“大体就是这些,后来,合同周期结束,我们这一批人都没有续约。”离职是被迫的,他的心理测试始终过不了关,不愿意待在养老职位上。
“你是怎么说服她的?”陆野问。
“谁?”许清荎一时没反应过来。
“ckan,”陆野非常笃定,“你是留到最后的那一个。”
许清荎静默了许久,才说:“就……就用大男子主义呗。”
陆野了然又心疼,却没法拆穿他。
许清荎转移话题,“你知道什么是吊桥效应吧。”
陆野侧首,“嗯,所以?”
许清荎:“……所以,是一种特殊条件下所产生的寄托和误会而已,本质上是大脑混淆了事实与情感,脱离了相应的环境,就会一点点自然消亡。”
陆野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解释肖继明和ckan对自己表达的情感。
陆野表情严肃,语调有些玩味,“有些东西,好像是双向的。”
“没有,绝对没有,”许清荎陡然升腾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被伴侣质疑出轨的渣男在强行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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