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岚还在回忆当时场景,想起谢翎之那为难的面色,和向她投来的仇视目光,不禁冷嗤一声:“他没马上答应,说要再考虑考虑。留级的事儿就暂时这么搁置了。——我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拿到奖金以后带你偷溜出去租房子住是吧?这点心思当谁猜不到似的。”
“好了,你哥留级的事,我想跟你说的就这些。”顾岚转头问谢姝妤,“你跟妈妈说说,你怎么想的?”
谢姝妤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声音微哑:“什么怎么想的……”
“你希望你哥留,还是不留?”
“……”
问她?谢姝妤想笑,缓缓说:“问我这个干嘛,留不留不都是你和哥哥自己决定的吗,和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顾岚柔和地轻声说:“我和你们学校的主任,校长,都是盼着你哥好的,盼着他能和同届学生一起正常上大学。谁不希望自家孩子年少有为啊,都考上清华了,多耽误这一年干嘛,纯属浪费时间。但是我们谁劝他都没有用,现在能说动你哥别留级的,只有你一个。你的想法当然重要了。”
谢姝妤沉默着,不回答。
顾岚叹了口气,“我是真不希望你哥留级,又不是什么好事,说出去多难听,而且高叁还那么遭罪。反正他留下来也没法带你出去住,还不如早点上大学,拿着奖金有钱有闲的干什么不行?你哥都为你放弃过多少次前途了,你多少也懂点事。”
谢姝妤脚步一停。
她扭头看向顾岚,像只被针扎了的猫,毛发直愣愣炸起来:“什么叫为我放弃过多少次前途了?他不是就放弃过一次金牌吗,那还是因为咱家里没钱供他——”
“你以为就那一次呢。”顾岚凉声打断,“傻孩子,你哥为你放弃的多了去了,他从来没告诉过你吧?”
谢姝妤戛然而止,目光怔忡地跟顾岚对视。
顾岚蹙眉拢了拢外衫,转个身面对面朝向谢姝妤,说:“你哥四年级的时候,他们班老师本来要推荐他直接跳级上初中的,还找我商量来着,但是他不想跟你分开,拒绝了。这个你应该有印象吧,你那时还拉着他的手说不行,不许走呢;
“他上初中第一年,参加了个什么全国数学竞赛,拿了金牌,被清华看中要录进少年班,当时学校招生办电话都打到我这来了,我还特意赶到滨江这边把翎之约出来谈了一次,结果他说他要留在这照顾你,不去;
“他初叁毕业之前,拿的竞赛奖牌应该多得都数不过来了吧,他又参加了个科学竞赛,然后收到了普林斯顿和斯坦福的邀请函。因为他年纪太小,学校也给我发了一份邮件,我就给他打电话问他去不去,他要是去的话我砸锅卖铁也肯定供。——可他又不去。”
“还有你说的那次金牌,你是指过年跟我说的那个吧?”顾岚直视着谢姝妤的双眼,说:“我可以告诉你,你哥大概率,也是为了你故意放弃的。”
“你以为他不去留学是真去不起吗?他那个成绩,竞赛履历,学校都抢着要,我老早就跟人家招生办咨询过,他如果申请入学,学费可以全免,奖学金助学金也完全可以覆盖生活费,都不需要我出太多钱!”
迎面吹来的风忽而变得寒冷刺骨,谢姝妤怔愣着,脸色苍白,双手微微颤抖,“那你过年那天……怎么跟我说……”
“告诉你实话干嘛?”顾岚不留情面道,“你哥放弃都放弃了,我告诉你实话除了让你心里不好受以外还有什么用?”
她沉闷呼了口气,恹恹嘀咕,“早知道你和你哥是这种关系,我当时就该全告诉你,省得闹这么麻烦。”
“你俩真是孽缘。”
走到闫裕家楼下,顾岚让谢姝妤先上去,自己要去银行取些现金留着平时用。
谢姝妤独自走进楼道,浑浑噩噩踏上楼梯。
分别前,顾岚最后留下的话宛如秃鹫般盘桓在她脑海里。
“我身上存款也不多,为了维护你的脸面,给了梁一乔八万,之后都得省吃俭用过日子。但我是你妈,我生了你,养你还有替你兜事儿是应该的。可你哥呢?你哥有什么责任?”
“你哥满打满算也就比你大一岁,你是孩子,他也是,虽然你叫他一声哥,可实际上他没义务必须照顾你。就像我那几个亲姊妹也都是各过各的,谁有困难就出手帮一下。愿不愿意帮、帮到什么程度,都是看情分。”
“你哥为了你什么都能不要,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呢?你为他做了什么?”
“你也不小了,姝妤。”
“懂点事吧。”
哒。
鞋尖抬起时一个不慎,撞到了上层台阶的边沿。谢姝妤重心不稳地摔倒在台阶上,闷哼一声,才洗得白白净净的胳膊倏然蹭上几道脏灰。
澡篮咣啷啷滑了下去,里面的洗护用品凌乱散落一地。
谢姝妤趴在台阶上,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索性就这样静静趴着。
直到声控灯蓦地暗淡,无际的黑暗仿如潮水将她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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