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后来纵然情义辜负,相见生憎,又如何能去盼着……盼着救命恩人去死。严况垂眸敛去厉色道:“韩相公自会长命百岁,方才是下官失言,还请相公见谅。”提起旧事,韩绍真不免心虚几分,却仍是抬首望天,沉声道:“我知道,你恨我当年无故失踪,没能救下你娘……但真相,远比你想的复杂。但我向你保证,我韩绍真今生今世,不曾负过你母亲严素商!”提及故人名讳,韩绍真深吸一口气皱了皱眉,眼中似有泪闪,母亲的名字,对于严况而言,也实在是太遥远了。陈年旧事被提及,严况压抑了怒意道:“那你撩拨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身为罪臣之女,卑微妾室,与丈夫的长兄生情私奔,会是怎样的下场!”“况儿!”被戳中痛处,韩绍真蹙眉反驳道:“你明知此事并非如此,又何苦说这话来刺痛我?!当年若不是我舍命护你们母子,你又何来今日?”严况不语,只淡然看他。那眼神却叫韩绍真难以遏制的想起了曾经的挚爱,只叫那提起的底气,又瞬间坍塌下去。韩绍真缓了声音:“我知道,后来发生太多……你恨我,怨我,这些我都能理解,但实在是世事无常……你可知当初知晓你还活着,我有多激动?”“这些年来,你我一文一武,里外配合,一路走来,我官至宰相,你也统领整个镇抚司,虽然……的确是委屈你做了许多违心事,可如今形势一片大好,你想查的那些东西,韩家的,你师门的,也都迟早会水落石出……“你究竟,究竟为何要辞官啊!”严况看着眼前的男人,任他说完一长串话,也只是微微点头。时间不多了。思及此,严况重新冷静下来:“的确,你曾待我远胜亲父。可就算这些年来,我为你利用,生来死去,竟也还不清。索性今天,我把欠你的,一次还清吧。”说罢,严况倏然垂手,五指扣上腰间剑柄,电光火石间,长剑出鞘横在颈间!“况儿!”韩绍真大惊失色。剑身寒光刺眼,将他眼底镇定一扫而空!纵是年近知命之年的人,依旧是奋不顾身迎着剑刃上前,牢牢地抓住了严况手腕。“你这孩子,到底要什么!”韩绍真急躁不已,强硬地拽住人手腕,让剑刃自他脖颈挪开半分。严况不为所动,只道:“这条命还给你,只求两不相欠。往后官场凶险,韩相公,多加保重,恕我不再奉陪了。”“不……不,况儿……”韩绍真死死掐着严况手腕,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泄了力道,眼前人就要血溅当场。他阖眸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韩绍真咬了咬牙道:“严况……好、好啊!我看你今天来,就是诚心要气死老子给你娘报仇!我告诉你!你的命在我这里,不值一提!老夫手底下有的是能人异士!你这颗棋子,我不要了!”“你不是辞官了吗?那就桥归桥,路归路,随你爱去哪,就去哪吧!”韩绍真刻意压低声音,却又难以控制激动情绪,眼眶竟也有些泛红,再开口,语气中甚至带了一丝恳求。“放下你的剑!现在就走!我不拦你!你松手……松手!”一声声呵斥中,韩绍真总算如愿以偿的按下了严况手中的剑。与严况僵持了这一番,韩绍真竟不免气喘吁吁,却又兀自笑了起来:“哈哈哈……上了年纪的老东西,哪里硬的过武功高强的镇抚司……啊,前镇抚司使?不中用了,不中用了……”严况垂手执剑,故作漠然看着他眼前的男人。韩绍真鬓角的白发已然连成一片直至髻上,与严况印象里高大伟岸的模样,已完全无法重叠。的确,他也老了。严况却仍旧固执道:“就算如此,也算两清。”“好,好……都依了你。”韩绍真抬起头,正对上严况那双隐忍压抑的眼,一时又想起了他故去的娘。这样的眼神,绝望中透着失望,实在与她当年神似……韩绍真不由得失神几分,再开口,语气再度软化下来:“况儿。你不接受我的真心实意,那便……不用还什么情意给我。”话至此处,韩绍真喉头滚动,迟迟再叹一声:“你不屑与我为伍,要辞官云游,随你,都随你,不过,别在我面前动刀动剑,真也不怕吓到我这把老骨头……”韩绍真又叹了口气,摸着亭柱缓缓坐下,低头摆了摆手。“走吧……走吧。”严况提剑转身,步至门前,终究还是顿了一顿,道——“保重。”赋尽十载诀别诗,恩义徒然一身轻。离了韩府,严况独自一人走在上京街上。这个京城,在严况眼里,似乎从没没变过。这是天地间最为粲然光辉之处,万国来朝,灯火似乎永不坠落,怪闻趣谈,也永远不会闲了京城人的耳朵。秋雨绵绵数日,但风雨过后,这上京城,依旧繁华如初,夜景风光无限,灯火流转,彻夜阑珊。杂耍艺人,个个身怀绝技,喝彩声中,桥下水纹随行舟漾开涟漪。水中波纹荡漾,正映夜空烟火滚烫。焰火流光,半分染透云外红尘,层层沓沓,直通碧落凌霄;半分坠落人间,青烟袅袅,落入九曲黄泉。一天灯雾照彤云,九百游人起暗尘。今夜离京,美景盛世相赠相送,何其有幸?严况从未想过,自己这千锤万凿的命,竟然也有撑不住的一日。
……程如一刚入镇抚司那日,严况看着刑架上战战兢兢的状元郎,心道这又是一个命不久矣的人。他如何料得到,真正命不久矣之人,竟是自己。当日,送走韩绍真后,他旧疾复发,胸口闷痛如惊雷般炸开,竟至呕血昏迷。待清醒之时,映入眼帘的是张医官为难的脸。严况坦然道:“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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