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先生的目光阴凉地爬到侯亭照身上,宋迤说:“尚樵死了,可见那东西是没用的。你何必迷信这些。”诡异的安静持续许久,金先生理清思绪方说道:“这事以后再说,先放唐蒄多活几天。”他给侯亭照使个眼色,不容置喙地说,“你先出去,宋迤留下。”侯亭照知道劝说无望,如同往常那样轻蔑地走了。金先生抓几下脑袋,顺着手上的力道抬头看向桌前站着的宋迤:“宋迤,我自问没亏待过你。督军让我要挟,我暗地里找由头把你的东西还给你,还不够待你好?”这话听着耳生,极为少见。金先生知道一味地拿头发要挟不顶用,保不齐哪天宋迤就狠下心跑了。他常给些微小到可以忽视的甜头,好心在宋迤出色完成任务时给她几根头发——他说不能给太多,督军会怀疑。“你出去和她住可以,但是你的行李,那些你从北京拿来的东西还是要放在我们家,”金先生说,“你那些书,那些笔记搬来搬去多麻烦?我看就留在我们家。”书不重要,宋迤说:“可以。”“我给你生活费,但你不能从我们家拿太多东西出去。”金先生点着桌面,说,“枪你可以带走,侯亭照心眼不实,他要是敢动你你直接就弄死他。”这是想借名头除去侯亭照,宋迤说:“可以。”“就这样吧,你去把唐蒄的底全盘弄清楚了再来回我,”他说到这里目光一凝,犹如图穷匕见,“我之前送给你那些的头发你得留下,不是我不让你带走,是督军不许那东西离开我手里。”93 ? 清夜长◎金先生:做梦都想去首都◎金先生答应她搬去与唐蒄同住的要求,但还是将她无法丢下的东西收在手中。留着她的东西就不怕她不回来,宋迤没有拒绝,反正几缕头发随时都能被抢走。她看过金先生分头发,是用镊子。可能是嫌脏,或是怕被鬼缠上,面对来历不明的宋迤,他向来防备重重。几根头发而已,哪里值得她为此卖命呢?宋迤从不掂量这背后的重量,就像她为了搬出去而将过往赚回的东西还给金先生,那个时候她也不考虑值不值得。窗外雾蒙蒙的,路灯的光亮被擦得略显模糊。唐蒄坐在对面,把一条腿搭在她身上,时不时在纸上乱写几笔:“我们得去买新被单,雪梅不会同意让你用她的。”宋迤回过神来,问:“为什么?”“你会给被子熏香,她不喜欢这些的。”唐蒄用笔头磕着桌面,思量道,“还是说我用她的,你用我的?这样更省钱,我们就能用多余的钱买张吃饭的桌子。”以后就要住到她家里去,唐蒄郑重得像请神回家,列了一份清单准备购入新家具。宋迤想起她家客厅里堆得差不多的空间,不乏忧虑地说:“你家里放得下吗?”
“怎么会放不下,我会把那些东西处理掉。”唐蒄把腿从她身上放下去,很是不满地说,“你想要宽敞的房间,就说服金先生让他把这整座房子送给我们吧。”宋迤煞有其事地说:“嗯,明天我去慈善协会逛逛。”唐蒄暂时开颜,含笑把清单看过一遍,说:“写到这里都是我用钱,你要住到我家,我还没收你房租。金先生家可比我家好多了,你真的要来我家啊?”“不是都说好了吗?”宋迤的余光在她身上一瞟,说,“你想现在改变主意,就去自己去和金先生说。”“我才不去呢。”唐蒄折好那张裁成长条的稿纸,好奇地问,“你们说话的时候侯亭照在不在?”宋迤点头。唐蒄问:“他说什么了?”具体的对话当然是不能让唐蒄知晓的,宋迤省略一些,敷衍着说:“他不同意我走,仅此而已。”“管得真宽。”唐蒄嘀咕一声,又推开手里折好的清单,取过笔来往上头加字,“还得买个新的锅,还有给你准备几个新的碗……到这里我就没有钱了。”宋迤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里,没有回话。唐蒄盖上笔往她面前凑了凑,说:“诶,我再去找份工作怎么样?”宋迤低头撞上她的目光:“还找?你有两份工作了。”“是啊。可我还有很多时间很多精力,不利用起来岂非浪费?”唐蒄为以后的生活表现出了深深的忧虑,“我还是放不下我的梦想,我还想当明星。”宋迤拍两下手把她的注意拉回来,赞道:“这个可以有,我把我的新碗捐给你,你去天桥底下卖唱。”“去去去,别瞎出主意。”唐蒄挥挥手,说,“我想去演个电影,还想去演话剧,就像胡蝶和阮玲玉。可惜我的名字不够好,今早上还有人不知道我名字怎么念。”“是,”宋迤道,“你怎么取个这么刁钻的名字?”“随便叫的,字典这么一翻,闭眼点中哪个就是哪个了。”唐蒄趴在桌上,将待买清单翻来覆去地看,“我得给自己取个艺名,不然别人都认不出我名字叫什么。”“你不是叫金陵小夜莺吗?”宋迤挪到她面前,带着笑说,“小夜莺,你从来没给我唱过歌。”对视间唐蒄仿佛想到了什么,突然抄起手里的清单拍到宋迤脸上。“要我这种未来的大明星开嗓很贵的,能跟我住一起就三生有幸了,看我往你身上花的钱,”唐蒄揪着长纸条的两边站起来,凑近了说,“哪有我这样倒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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