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宇答不上来,被金先生雇来打捞尸体的人跑过来,像个传军令的兵卒似的,声如洪钟,能叫在场每个人都听见:“金先生,我们从池子里捞出了新东西。”金先生波澜不惊,不甚在意地说:“哦。是什么?”“一块毛巾。”那人飞快地瞟一眼宋迤,说,“宋小姐说死者可能被用东西塞住过嘴,那池子里有很多脏东西,只有这条毛巾能堵住一个成年人的嘴巴。”他说罢,请示般地问:“可以洗吗?”这话原本该是问宋迤的,这里数她对尸体相关的事情最有经验。但回话的却是金先生:“洗吧。”唐蒄觉得今天天真冷,比往常冷上许多。她知道突然出现指认唐宇的那两个人跟唐宇不熟,虽然不会因为报仇泄恨污蔑他,但若是以利相诱,也许会作伪证。而跌在二叔面前做小伏低,估计早就恨死他了。二婶平日里和二叔还算和睦,但因着两人是夫妻,就算二婶有为二叔辩驳的心思,也要因为两人的关系而避嫌。人贩子的事就更是天方夜谭了,唐运龙想卖她大可直接叫人把她绑过去,何必要大费周章邀她去爬山。看唐宇那倒霉样,就知道那两个指纹是一样的。但唐运龙的尸体独留在后屋,随便找个人进去就可以做出这份证据,最有可能不着痕迹弄出这份证据的人——是宋迤。能近距离接触尸体而不被疑心的只有她,如果偷取唐运龙指纹的人是旁人,第二次宋迤进去取指纹的时候就必然会发现他左手拇指上的异常。印泥不是随随便便擦几下就能直接抹得毫无痕迹的,唐蒄觉得依她的能力不可能察觉不到。宋迤明知第一份指纹是伪造的还要下手做出第二份,可见她对金先生唯命是从,就算要污蔑的人是唐蒄的二叔。说起这位二叔,唐蒄倒是没什么感情。那两个人话锋直指唐宇,不用想就知道是金先生的意思,所谓的人贩子是苏缃找来的,板上钉钉的假指纹是宋迤伪造的,那两个人信誓旦旦的证词也不一定是真的。看来金先生的意思是要把唐宇当做杀害唐运龙的凶手带走。唐蒄在心里取舍着,这时候说话保唐宇搞不好会触怒父亲,还会让金先生厌弃自己没眼力见。她只能躲起来不说话了。唐宇急切地为自己争辩着,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坐在地上像只力竭得趴着的狮子,只知道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体面全无。在唐宇和那两人的争吵里,又有新的证据被端上来。那块毛巾被人洗干净了,唐旭一眼即认出那是谁的东西,他滔天的怒火积蓄多年终于爆发:“是你的手巾!”
唐宇哪知局势为什么如此一边倒,所有人都要针对自己。他被众人的目光冷得直发抖,在妻子形同陌路的眼神里无路可走。连妻子都觉得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他下意识为自己做的而辩解,妄想重新找个让众人怀疑的对象:“是……是大嫂,她现在还没回来……”唐蒄皱眉道:“为了替自己开脱,连我妈都要抹黑。”他立即指向唐蒄:“是你,肯定是你。那笔钱来得不对,从城里回来后运龙那样怕你,他说你死了,你还敢办葬礼,你还……运龙会变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当今天我们为什么聚在这里?是你儿子叫人拐我,你们分赃不均,大打出手。”唐旭的目光像空气一样笼罩唐蒄全身,她熟练地顺着父亲的心意说,“没人会陷害你,这些事哪件不是你做的?说啊。”唐宇叫起来:“这都不是我做的!我——”金先生淡淡道:“打昏了收拾干净吧。”侯亭照得令,立马出手照着脸将唐宇打晕了。他的鼻血汩汩流出,和他整个人一起被侯亭照拖远。唐旭看着曾经意气风发的弟弟如今的惨状,迫不及待地问:“金先生,您要把他带到哪去?求您从轻发落吧!”“送去警察所,警官们能审就审。”他用谈论晚上吃什么菜的语气定了唐宇下半辈子,又含着不乏威严的笑意看向唐蒄,说,“蒄妹妹,是不是吓着你了?”唐蒄正在发呆,听见他说话立即摇头。“以前萱嘉就跟我说你对她很好。”金先生说到这里时金萱嘉冲她微笑,他缓缓道,“在这种小地方实在是埋没了你,萱嘉的妹妹在读高中,缺个音乐老师。”能到城里的老爷家工作,围观众人都暗暗羡慕着。唐旭顿觉自己高了旁人一头,多亏自己教养得好,才有了这样的孩子。唐蒄闷闷地不说话,他仍嫌唐蒄愚钝,急切地催促道:“高兴傻了?还不快谢谢金先生大恩!”唐蒄亦步亦趋地答:“谢谢金先生。”金先生格外受用,说:“不客气。蒄妹妹,你多了这项工作,就不必管别的,只专心教习便好。以后那些卖报之类的事情,你就都不必管了,薪水自有你的。”不管大人们如何想,金萱嘉只是高兴,她拉住唐蒄的手,亲热地说:“以后你就能常来我家,再叫上学校里小爱青青那些和你玩得好的人,我们在家里办茶会。”唐蒄对金萱嘉露出个灿烂的笑,她回头看看宋迤,宋迤却没表露出高兴的神色,其实唐蒄心里和她一样,都是笑不出来的。在众口铄金的谎言里唐运龙要卖唐蒄,在弹冠相庆的真实里唐蒄的确出卖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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