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个镜子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吧!”笑得缺氧的唐蒄抬手虚指着宋迤嘴边,恍然间想起家里没有镜子,拉过宋迤的手走到水缸边说,“你往水缸里照一照。”宋迤依言往水缸里看了看,水缸只到半满,被缸沿遮住的水面看不清晰。唐蒄也探头过来照,屋子里光线不够,都怪那烟平白把家里的墙壁都熏黑了。唐蒄手上掬了点水往宋迤嘴上抹,试图帮她擦去那些灰迹:“亏大发,就该让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白瞎这么好的机会,你却看不见自己有多好笑。”她用劲极大,宋迤差点就要以为她是学着那些打磨首饰的人的样子挫自己的嘴巴——这想法着实奇怪,自己的嘴巴可算不得什么稀世珠宝,宋迤最烦这些。唐蒄没给她揩拭几下,宋迤就偏过头躲开她的手。她自己在水缸里沾了点水,自行将脸上清理干净了,抬起头来,背着透过窗纸的光问:“现在还有吗?”屋里不知怎么就又亮起来了。唐蒄呆了几秒,心里默默记下这一幕,面上却挤出阴险的笑,说:“要是不想今天这事传出去,就不要拒绝我的要求。以后每个月给我五毛钱,听见没?”“听见了。”宋迤举重若轻地应下,又对唐蒄道,“上次我在秦淮河救你,你记不记得你在水里叫我什么?”唐蒄没想到她会提前上次的事,脸上的笑容顿时雪消了个干净,只剩下惶惑和不安:“我叫了你什么?”宋迤露出个得胜般满意的笑来,转身挑开门帘出去了。唐蒄在原地愣了两秒,飞快甩干手上的水追着宋迤跑出去:“你别走啊,我那个时候叫你什么?”追到屋外时宋迤就在不远处等她锁门,唐蒄这辈子关门的动作都没这么快过,她落锁后冲到宋迤身边,说:“你别想唬我,我嘴很严的,不该说的就不会说。”宋迤仍是含着笑意望着她,看上去颇为无奈。唐蒄被她那个慈爱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在脑中临时想了几个主意后胁迫道:“你不知道我们村猪圈在哪边吧?你告诉我那时候我喊了你什么,我就带你去猪圈。”“你真想知道?”宋迤故作惊讶,笑着伸手来摸唐蒄的头发,“我不想告诉你,知道得太多对你自己不好。”唐蒄浑身发抖,牙齿也咬得咯吱咯吱响,跟看见鬼似的。她一矮身避开宋迤摸她脑袋的手,义正辞严地说:“我就是想知道。朝闻道,夕死就死了。你快讲。”“好吧,既然你这么说,”宋迤假惺惺地,像是怕旁人听见般凑到唐蒄耳边小声说,“你叫我妈。”她说完,功成身退地站直来,欣赏唐蒄听到实情后的表情。唐蒄抬不起头,就算盯着地面也能看见宋迤风衣的衣角。她抬手捂几下脸,刚碰过凉水的手竟不能让脸上的热度冷下来,腊月里的寒风好像也没了温度,就和宋迤经过她身边时带起的一阵风没区别了。
她觉得自己是根蜡烛,被宋迤一句话就点燃了。脸上热得像烧起来,脑子里装的那些也被宋迤偷换成烧得咕嘟咕嘟冒泡的蜡,连句合适的话都记不起来。不该笑她不会烧火的,唐蒄暗自检讨自己识人不清。在地上找不到供她钻进去的地缝,她拖延了好半晌,抬起头小声问:“这个事情你能不能别告诉别人?”宋迤没听清,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啊?”唐蒄只得重复道:“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别人。”宋迤点点头,揽过唐蒄的肩膀用唐蒄的话来说:“不想这事儿传出去的话,你就不要拒绝我的要求。”唐蒄竭力忍耐当场给她一拳的冲动,宋迤像是不想为难她,只是问:“你们家的猪圈在哪边?”唐蒄赶紧换上笑容:“在这边,您请跟我来。”她晃晃肩膀抖掉宋迤搭在她肩头的手,快一步走到前头去了。刚才就不该惹她,要是不和她讲那些有的没的,就不会知道自己还做过这么难以言喻的事情。——唐蒄对宋迤的话深信不疑,她确实怕水,那天的事情直到如今还会出现在噩梦里。金萱嘉当时说她喊了救命,唐蒄连自己喊了救命都不知道,就更别说她会在秦淮河又深又冷的水里把要来救她的人当成谁了。她回头看一眼宋迤,这人走得如沐春风,因方才的插曲更为悠闲。她恰见唐蒄回头,便问:“我们要去的那处猪圈是你家的,怎么建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我们家的猪圈是和别人家的合盖成一间,家里自己住都还不够,哪能再住下那头猪呢?”唐蒄说着,又偷偷觑宋迤几眼,好心提醒道,“你不知道,猪圈隔壁就是我们村的厕所,很多人用,味道可不好闻。”“我知道的。”这倒让唐蒄意外,宋迤说,“以前百姓家里没有厕所,常找个偏僻无人的地方解决。就算是贵族人家,家里建了园林的,园林里也能解手。”“我们村里有两个猪圈和三个厕所,另一个猪圈在那边,厕所就在这边和这边,”唐蒄左左右右好一番指路,最后鬼鬼祟祟地跟宋迤讲地道话,“不建议去北边那个厕所,我小时候偷了那里的一块砖,是漏风的。”宋迤没搞懂,问:“你偷砖做什么?”“好玩呀。我怕被家里人发现会挨打,就把那块砖抛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唐蒄说,“我们村里这么多人,就用这三个厕所,前不久还在说我哥上厕所没回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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