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什麽官!你也不看看现在什麽个时候,前院里都是贵人,官府一来,惊扰了贵人,惊扰了二小姐亡魂,你可担待得起?”
“可这事关他人清白,你我若这般草率,此为不义。”
二位管事一人在前院,一人管後院,在府中本就颇有些针尖对麦芒。临衍听得二人争执,低声道:“请听在下一言……”然他声音实在太小,乌泱泱一群人,竟无一人听他辩驳。
“三夫人在此,哪容你我擅作主张?”
经付管事这一提,陈管事方才想起来三夫人这车马还没走。陈管事憋着一口气,假惺惺恭维了几句,三夫人早在一旁看得蒙了,心道,我连自己的儿子的事都做不了主,这府中失窃了老太太的嫁妆,你们问我?
她定了定神,抓着章誉铭的手,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
言罢拉着章誉铭就要走。章誉铭却还没看够,si扯着他娘亲的裙子想多看些热闹,三夫人哄不住也拉不住,忙将这小混蛋捞入怀中。他小嘴一撇就要哭出来,三夫人急了,忙道:“小宝不哭,我们拿了糕点去慈安寺玩,好不好?”
章誉铭将那糕点往地上重重一摔,胡乱抹着脸道:“这是小白脸的糕点,我不吃。”罢了又道:“他们说小白脸是个贼。”
“我不……”
“我说你是你就是!小毛贼!看你还敢往我家跑!”
临衍话音未落,小三爷一言定罪,断不容他人置喙。
长夜清寒,月上柳梢头,他於是被众家丁押着,偏门一开,不由分说,赶出了门去。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君子修身,正心,诚其意,不可枉动气,不可枉动气。
丰城的烟雨来得快褪得也迅疾。
夜空被雨水将将洗净,素月分辉,海天澄澈,想来城西挖出了一幅白骨吓了人,本月灯节的人群倒较平日少了些。
丰城布局紧凑,木质连楼别致jg巧,马头房顶的檐下坠着小铃铛,据闻有辟邪之意。摆摊小贩眼见人流稀疏,也失了吆喝的兴致,懒洋洋倚在跟前的摊子上瞧着过往行人;姑娘们闲情倒好,但凡出一趟门,无论外间多麽风声鹤唳,总也会点上红妆,戴上珠钿红缨,美目流盼。
临衍从日中溜达到半夜,越想越觉此事荒谬。
现在不但江湖骗子学会推陈出新,连小偷都学会借力打力了?
此章家一行功亏一篑,他花了大半个冬天布的局,缩在人家马房之中小心谨慎,却不料消息没探听得多少却无端栽在了这一头上。这又找谁说理去?
他长叹一声,只觉天地茫茫,此身甚为渺小。乐器行的小厮眼见生意寥寥,正准备合上木门,惊鸿一瞥的功夫,临衍恰好瞧见门厅中放了一方长琴。
琴身漆黑通透毫不起眼,六弦凛冽,琴尾雕成凤首模样,以h缎掩了些许。他遥遥站着看着,心下怅然,那小厮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此琴,挥了挥手,道:“关门了关门了,明天再来。”
此为凤首琴,其音清冽如空谷鸣泉,历史倒久。这样支在门厅里多半是仿品,也不知雕琴的师傅手艺如何,临衍朝那人一躬身,迳自走开。
不远处的戏台上有人在唱《长离》,曲词太过迤逦多情,临衍不喜,民间却是流传甚广。他曾在聊城听过全本,统不过故国伤别离,兵败如山倒一类。
这一幕该到了卫国兵临城下,小皇帝颓坐在御案前提笔记下王城中最後时光。
——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未cha0平。
还有个小生扮作董王妃,水袖翩然,朝那少年天子盈盈一瞥,愁怨累得要从那双凤目中滴出来。歌者柔腔婉转,倒b聊城初闻时入木三分。
他听得曲调有情,回过头,只见巷口掠过一抹清瘦的身影,似是一个姑娘,那背影像极了……他说不清像谁,只依稀瞧见紫衣罗带,裙边繁花绕蝶,那如墨的头发里簪了一支凤头簪子,飞凤含珠,珠玉小巧可人。
——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他看到那姑娘悠悠回过头,瞧了他一眼。
极其好看的一双眼睛,一张脸的左半边被长发遮住,隐隐透出一块暗红se胎记。临衍心下诧异,不觉可惜,亦不觉惊悚,只有诧异。
“兄台?”临衍一惊,原来自己方才走路不看人,竟当街撞了个熟人。
此人生得甚好,那皮肤白得透明,面如冠玉,手指修长,气质清绝,猛然一看倒不该称为人间绝se或是山jg鬼魅。此时他正摇着一把万分sao气的扇子,扇子上画了一朵万分sao气海棠,海棠春睡,一笔yanse,右下角落款的名字也甚是sao气:林墨白。
此人便是那小混蛋章誉铭最後的一个教书先生。
说来也怪,那小混蛋气走了无数个教书先生之後,唯独对此人还有几分耐心。坊间有传此人怕是章家的入幕小白脸;又有人道此人善卜术,铁口一断自给章老太太哄得服服帖帖,然而临衍私下知道,他哄章誉铭的手法其实并不复杂——小混蛋上天入地什麽珍奇都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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