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昏迷前,她把金钗藏进袖子里,模糊地听到仇家说的最后一句话。
“若是献给京城那位爷,那得换来多少荣华富贵……”
齐侗等人带着一辆马车缓缓停下。
此处是大梁京城最出名的清宁坊,依挨皇城而落,紧邻皇宫门口的天门街。
百姓都说,京城的清宁坊啊,用金砖筑瓦,以檀木作梁,是最为达官显贵之人才能居住的地方。天下之人无不朝寐向往。
清宁坊里有五曲九巷,而它最宽阔的那条安雀道上仅矗立着一座府邸。
这座府宅煊赫难攀,穷极奢靡,里面住着的是大梁权倾朝野、赫赫有名的大宦官——司羡元。
齐侗抬头看向鎏金牌匾。
司府。
仅有这两个字,却仿佛千钧压来,让人望之即畏,忍不住跪立匍匐。
府宅占地颇大,朱漆门柱,青瓦鎏檐,墙隙烙刻波流云纹,大门处一对口衔圆珠的石狮凛凛威风。
大门旁侧有一株巨大的槐树,现在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沿着石狮子的头肆意生长,不难看出待到春时将是何等葳蕤枝茂。
这般奢丽恢弘的府邸在如今步向繁盛的京城里也是极少见的,说是重臣亲王府都不为过,完全看不出是太监住的宅子。
如今的年头宦权当道,宦官执掌权柄屡见不鲜,而司府这位年轻的掌权人则是内侍省监机构最年轻、最毋庸置疑的顶端。
陇西司氏,司羡元。年少遭遇大梁战乱,族人皆葬身南藩,其本人更是在南藩之乱中伤了身根,司氏独剩司羡元一人回京。此时先帝暴毙、新帝继位,朝廷内部混乱不堪,司羡元从底端踏着白骨登上高位宝座,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平定了庞大复杂的内侍省宦官体系,享成天子宠臣,独断朝纲,手握旁人难以想象的大权。
偏生据传此人容貌极为昳丽,嗜好鲜血,心狠手辣,捏死敌人脖颈时仍然噙着三分薄笑,让皇城小儿闻风丧胆,因而被朝堂内外称作“笑面虎”。
齐侗掩住眼底几分谨畏,给旁边小役使了个眼色。小役将被绑住手脚的明窈抗下马车,与齐侗一起上前去。
齐侗深吸一口气,扬声高喊了句“在下有要事禀见司大人”,随即用力叩响大门。
三下闷声响起,似是钟鸣般让方圆寂静都活起来。
明窈模模糊糊地听见叩门声。
丝丝缕缕的意识终于开始慢慢回笼。
她努力颤了颤睫毛。
过了几秒,又似乎是很久,在众人忐忑又激动的眼神里,面前的漆红大门缓缓敞开。
齐侗仿佛看到泼天的富贵近在眼前,发出兴奋的笑声。
明窈终于睁开眼帘,反应尚有些迟钝,懵懂地抬起乌清的眸子看向前方。
朦胧的视野终于清晰。
一道人影出现在视线中央。
朱漆大门之中,一道身穿赭银蟒纹锦袍的年轻男子踱步出来。
这是一张格外昳丽的脸。浓挺的眉骨,绯薄的嘴唇,上面是一双瑞凤眼。眼睛形状颇有些像苍野中的狐狸,慵懒,冷淡。虽然上挑稍稍勾着,眼底却没有丝毫真实的笑意。
他视线仅在旁侧众人上落了一秒便看向了她,由上而下幽冷地俯视过来。
明窈与他对上视线——好似迎头撞上一片冰墙,带着点笑弧的眼底毫无善悯,对方看她就是在看死物。
她不知这是谁,却感到一股可怖的凉气从头蹿到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可惜手脚被绑、嘴巴堵住,明窈嘤咽了下,眼尾晕出湿润泪意,做不出任何反抗的行动来。
齐侗思及此宦官在朝廷的行事手段,一瞬间额头布满冷汗,心中生出几分后悔的情绪。他强忍哆嗦道:
“在下齐侗禀见司大人!司大人,近日您为朝廷奔劳,鞠躬尽瘁,在下祈为大人排忧解难,恰时寻来明家小幺女。此女美貌纯美,玲珑纤弱,在下第一时间便想到了司大人,愿将此小女婢献给大人,只求往后大人能够庇佑齐某一二,在下愿意犬马效劳……”
越说,空气中的温度便越冷几分。
年轻男子虽远不及弱冠,气势却冰冷淡漠,完全不像个没根的太监。
齐侗声音渐低,没说完就讷讷停了嘴。
司羡元掀眼看他,瞳眸晦暗难辨。
齐侗只觉头顶似有千万斤重,两股战战险些跪下。所幸司羡元很快便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被绑住的明窈身上。
小姑娘手脚被绑,乌黑清亮的眸子里水蒙蒙的,惊惧、脆弱至极,却又带着几分幼兽般的警惕。
“婢、女。”
司羡元捏着她的下巴打量她一眼,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骨节冷白修长,指尖却是冰冷的,让明窈轻轻抖了抖。
但下一秒司羡元便收回目光,用巾帕擦干净手指,眼底闪过几分厌恶。
黑衣侍卫悄无声息出现在大门处。
司羡元转过身往回走,低哑冰冷的嗓音不带丝毫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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