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岑氏说得不疾不徐,也听不出什么尖锐。
但倪宗的脸色却难看许多,他如何听不出这般看似平静的话底下,意在指责他家中对女儿的教养不及。
又在提醒他,她的儿子如今是县内看重的举子,此番入云京冬试,说不定要拿什么官回来。
可惜是撬不开那农妇与坐婆的嘴,他使银子也说不动她们,也不知是倪素给那二人灌了什么迷魂汤。
“二弟一家子来也不易,若不嫌我这处的粗茶淡饭,便与我一道用些。”岑氏淡声说道。
倪宗气势汹汹地来,却憋得满肚子火气,他哪里吃得下,隻一句“家中有事”便拂袖去了,倪觅枝心中也不痛快,瞪了戴帷帽的倪素一眼,赶紧跟着去了,只有倪宗的儿子倪青文慢悠悠地站起来,咬了口糕饼,那视线时不时黏在倪素身边的星珠脸上,直到身边的柳氏推他一下,他才哼着小曲儿大摇大摆地出去。
“嫂子……”
柳氏不敢多耽搁,她唤一声岑氏,欲言又止。
“回吧。”
岑氏清寒的眉眼间添了一丝温和,朝她颔首。
柳氏隻得行了揖礼,匆匆出去。
春雪融化在门槛上落了水渍,堂内冷清许多,岑氏不说话,倪素便掀了帷帽起身,上前几步,在岑氏面前跪下。
岑氏垂眼瞧她,“昨日真去了?”
“去了。”
倪素低头,咬字清晰,再无方才那般病弱气虚之态。
岑氏清癯的面容倦意太重,她起身也有些难,却不要倪素相扶,钱妈妈忙来将岑氏搀扶起来,岑氏也没多看倪素,隻平淡道:“那便去祠堂跪着吧。”
自倪青岚被倪准逼着走仕途后,跪祠堂的人便从他变成了倪素,有时是因倪准发现她偷看他的手记,有时是因她偷跑出去跟着药农在山中辨识百草。
后来她渐大,比以往会藏事,倪准不知道,她祠堂便跪得少些,倪准去世后,这是倪素第二次跪祠堂。
祠堂里多了倪准的牌位,供桌上香烛常燃,烟熏火燎。
“幸好姑娘昨儿也瞧见了觅枝姑娘的马车,事先与那农妇和坐婆通了气口,”星珠蹲在倪素身侧,“真是好险,若是二爷使了银子,她二人改了口就不好了。”
“二叔平日里是吝啬些,但这件事他未必不肯使银子,只是那二人不肯要他这份银子罢了。”倪素跪了有一会儿了,腿有些麻,她伸手按了按,星珠见她蹙眉,便忙伸手替她按。
“为什么不要?”星珠想不明白。
昨日倪素在那房中与坐婆一块儿帮难产的农妇生产,星珠不敢进门,便在外头待着,她瞧那院子那茅舍,怎么看都是极清苦的人家,如何能不缺银子?
“我与那坐婆也算颇有交情,与那农妇虽不相熟,可人心是血肉,你若看得到她们的难处,她们自然也看得到你的难处。”
星珠似懂非懂,撇嘴,“可我看那位觅枝姑娘的心便不是肉长的,她在家中受罚落下头疼的毛病,来咱们家的小私塾念书时晕了过去,您好心替她施针,她却转过脸便回家去告状,说您偷学医术,那回夫人也罚了您跪祠堂。”
自那以后,倪宗便时时注意倪素是否有什么逾矩的举止。
“这回夫人问您,”星珠的声音小下去许多,凑在倪素耳朵边儿,“您怎么就说了实话呢,您若搪塞过去,也不必来祠堂罚跪。”
“我从不骗母亲。”
倪素摇头,“以往是她不问,她若问我,我必是要实话实说的。”
在祠堂跪了大半日,直至星幕低垂,倪素已是双膝红肿,麻木疼痛到难以行走,老管家叫了几个女婢来与星珠一道,将倪素送回房去。
岑氏不闻不问,也没让钱妈妈送药过来,星珠隻得叫小厮去寻倪家雇佣的坐堂大夫拿了些药油回来给倪素擦。
“姑娘,夜里凉,早些睡吧。”星珠替倪素擦完了药油出去净了趟手回来,见倪素披衣在案前坐,手中笔不停,便上前轻声劝。
“兄长快回来了,我要将我这小半年的心得都整理好给他看,”两盏灯烛映照倪素白皙秀净的侧脸,沾了湿墨的笔尖在纸上摩擦,“比起他走时,我如今更有所得,妇人正产胞衣不下该如何用药,我已有更好的办法。”
她只顾落笔,根本忘了时辰,星珠进来剪了几道灯芯,困得在软榻旁趴着睡着了,倪素起身喝了口冷茶,在木椸上拿了件衣裳来披在星珠身上。
后半夜倪素在书案前睡着,几盏灯烛燃到东方既白,才融成一团残蜡,灭了焰。
“姑娘,云京来信了!”
门外忽然传来一名女婢清亮的声音。
倪素猛地惊醒,她起身,身上披着的衣裳落了地,蜷缩着睡了一夜的星珠也醒了,忙起来伺候倪素更衣洗漱:“姑娘,郎君定是中了!”
若不是中了,此时也不会来的只是信,而不是人了。
倪素昨日才跪过祠堂,今日走路走得慢,她到了岑氏的院子里,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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