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有之,愕然有之,疑惑有之, 玩味有之……
高昊看向魏檗,眉心微拧,面无表情。
魏檗与高昊不熟悉,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坐在高昊背后记会议记录的魏潭, 却感觉时间漫长, 令人窒息。他熟悉高昊, 他知道,高老师看似随和, 与群众谈笑风生,实际上, 他在调研、接待群众时,是带着知识分子清高“深入群众”的。我来俯就你, 因为我读书明理, 所以我弯下腰来听你说话,但并不代表我们两人是一样的。
他骨子里其实非常认同千百年来儒家的那一套秩序,最不能容忍别人挑战他的权威。
魏潭额头上的汗顺着下巴,滴到雪白的笔记本上。大妹行事经常出人意表,魏潭心里泛上隐忧,他想起之前聊这个话题时大妹的反应,随即深深压在心里, 不住内心默念给自己洗脑,好事, 好事, 大妹这么聪明, 肯定是讲好事情。
一秒、一秒,漫长的时间。
对魏潭来说如此,对林磊来说如此,对魏檗来说,同样如此。
她高举的手,在众人审视目光的压力下,一动不动。
我要发言,我要为基层农技员们争取发声的机会!你可以不让我发言,但我绝对不会自己放弃发言。
魏檗目光平静而又坚定。
过了不知道多久。
后来在场的人回忆起这一时刻,每个人的讲述中,对这一小短时间的感知,各不相同。有人说约莫半分钟,有人说至少要有两三分钟,而林磊认为,至少要五分钟以上,甚至更久。
对于此,魏檗感觉似乎很久,又好像并没有多长时间。
她只记得,最后高昊垂下眼,不再看她,说了句,“既然有人有话要说,那就说吧”。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而身处其中的人,此时尚无知无觉。
魏檗站起来,先对高昊,对会议室里众人说:“高书记,各位领导,我是魏檗,上个月刚刚来到县农技站,之前任山水镇农技站副站长、代理站长。”她的自我介绍,是想告诉大家,我刚刚从基层到县农技站,对于乡村农技员的情况,十分了解。
在场的全都是人精,大都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高昊左侧的一个四方脸,勾了勾嘴角,目光看好戏似的在高昊和编办主任之间来回逡巡。
“刚刚编办卞主任提到农村技术员没有学历、年龄大、不懂新技术,是趴在财政上吸血的包袱,要把他们裁撤,让他们自力更生的问题,我认为有失偏颇。”魏檗此时也不再讲究什么迂回、策略,以她观察高昊的反应,说不定这是她最后一次在可以决定广大农技员命运的县里所有领导面前,为他们争取。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农技员们经验丰富,丰富的经验可以弥补学历带来的短板。另外,我们要实事求是,广大农村、农民,目前最需要的,并不是高精尖技术的研发,而是解决他们日常耕种中的问题!农技员们丰富的经验,完全可以应付日常问题。另外,我认为,解决他们学历低的问题,并不是把他们裁撤,而是组织他们短期培训,学习新知识、新技术!”
“至于卞主任说的年龄大的问题。”魏檗疑惑问道:“把老年人当包袱甩掉,是我们社会主义国家应该做的吗?”
啊……你……
编办卞主任实则给高昊挡枪,然而无奈做了个靶子,吭吭哧哧说不出话。
高昊左侧的四方脸轻笑出声,跟魏檗说:“现在政策改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你不知道吗?”
魏檗眼皮略略朝那翻了翻,四方脸满脸幸灾乐祸。
挑事儿的,不理他。
魏檗目光盯紧高昊,她极力为乡村农技员们争取,并不仅仅只是为了保住农技员们的饭碗。更多的是因为,她站在四十年后的时间节点上回望历史的艰难曲折,赤子情怀让她更希望,在可以重新选择的岔路口,国家能够选择一条康庄大道!
这些选择,如今就在你我的手里!她希望,高昊,能有一个知识分子的眼光和雅量,放眼长量山川风物。
她对高昊说:“高书记,我明白现在财政吃紧,裁撤掉乡村农技员能够立刻缓解财政压力。但是高书记,我想说,现在我们国家快速发展,将来经济飞速腾飞,城市建设直追美日。到那个时候,农村的吸引力锐减,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农村还有这么多人。现在裁撤掉农技员,让农技员的选拔模式断了代……缝缝补补容易,重头开始太难。到时候,再想重建乡村农技员这个服务广大农村农民的网络,付出的代价远远不是现在的财政支出能比的。”魏檗压下眼眶的热意,咽下“这都是我的亲身经历。最后一句话。
“说完了?”高昊此时抬起眼,靠在椅背上。
魏潭在他身后低低埋下脑袋,极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听见高昊说,“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似乎高昊又变成课堂上的高老师,儒雅和蔼,对课堂上胆大包天的学生谆谆教诲。
“对国家发展有希望,更是好事。”高昊问:“你觉得,咱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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