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会(四)◎
魏檗之前十成十以为那一千块于明忠要自己个儿留下,现如今真的对于明忠刮目相看。
所以在于明忠问这一千块是留在站里当小金库,还是大家分了的时候,大脑宕机状态的魏檗没有反应过齐大伟,在她还没想出哪个方式更好的时候,已经2:1“被服从”了。
齐大伟的意见是现场分了。
苗有发的意见是我没意见,不论谁说什么,通通“俺也一样”。
所以魏檗和齐大伟谁嘴快谁能拉到苗有发的一票……
这次是齐大伟嘴快,按照齐大伟的意见,当场分了。
于明忠自己拿了七百,剩下三百给魏檗他们仨一人一百。
这样算下来,除了因为要补山弯村现场会的花费给了李静800块钱外,于明忠拿了七百,所有人里最多。另外两个承担项目的,干活多的,拿了六百。
没干活的,技术员们拿了二百。站里的“自己人”拿了三百,比一般技术员们高了一档。
魏檗虽然干活多,却只拿了三百,但是她没拿到的那部分钱,用“升职”补足了。
亲疏远近、公平合理,都照顾到了。并且,最最要的,于明忠自己,不但升职又加薪,还用高风亮节、体察下属的人设,狠狠圈了一波愿意为他肝脑涂地的粉。
魏檗表示:谨受教!
她躺在宿舍的床上,盯着窗棂上洒进来的月光,一边分解学习于明忠的骚操作,一边想着于明忠最后留下她说的那些话。
于明忠先问她:“琢磨出来你一开始提出来的分钱办法,和我这个有啥区别了吗?”
魏檗记得,她当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每个人钱数不同,这是明面上的。她当时隐隐约约觉出来他们分钱的根本逻辑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她说又说不出来。
魏檗看着月移影动,窗棂上的尘埃像小精灵在月光里飞舞,心里一字不漏复述出于明忠的话。
“你啊,自己大公无私,就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大公无私。其实人有私心和亲疏远近是很正常的。当了领导,你不能光干工作,还得理会人情。”
“书本上知识学的精,人情世故还得练。”
魏檗吐出一口浊气。
她知道于明忠说的都是对的。她也想到了自己穿书之前,凭业务能力一路卷上去,她自认问心无愧,但单位上没有一个人说她好,不论背地里和当面,全是骂她的。咱就是说,属实有点儿惨。
她那会儿不知道该怎么破局,领导上司只是一味用“信任”、“只有你能干”、“理想”、“未来”之类的话术给她安排活,间或给她画大饼。同事下属们,也只和她交流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之外的交心交流很少。
在这种环境和氛围里,魏檗只能更加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卷生卷死……直到卷进了这大纲坑。
她之前已经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现在被于明忠一提点,魏檗恍然大悟。
自己之前,在同事和下属眼里,纯纯卷王“工贼”啊。
魏檗跳出之前的环境,以一个局外人的视角去审视自己的卷王生涯,简直步步踩雷恶性循环。
“大侄女,我这是以大爷的身份说,不是以领导的身份说,你得接受人的缺点,拿捏他们的弱点,把人都团结起来给你干活。”
魏檗想着于大爷跟她推心置腹说的那些话,再无睡意。
世人匆匆忙忙,不过为碎银几两。即便有再多大道理,有多高远的理想,也不能慷他人之慨,强迫别人“无私”。
她看不上几两碎银,但她不能强行要求别人都不把“碎银”放在眼里。
魏檗翻身起来,坐在床头,看向窗外的月亮。明月高悬,孤光自照,它不强求所有人都发光,而是默默给给所有的行人照亮夜路。
借着窗外雪亮的月光,魏檗摸出笔记本,翻滚的心绪随着笔尖流淌。雪白笔记本的书页上,写下四个端正而又风骨卓然的字:和光同尘。
——————————————————————
第二日,魏檗来到办公室,看到自己对面,于明忠的办公桌上已经收拾干净。
她在自己座位上坐了一会儿,直到苗有发提着暖水壶进来,给她的杯子里倒满水,用客气了一个度的态度,略显谦卑恭敬的叫她“魏站长”,魏檗才有了自己已经成为农技站“老大”的实感。
坦白说,她之前在农科院,从科研卷成高级别行政干部。虽然级别高,但一直都是干业务,当副手,大多是跟着别人画下的道走。
况且四十年后,从规章制度到法律法规,方方面面已经相当规范。做什么事情,都有“成例”可循。哪怕是当一把手,需要从无到有搞创新,对从来没见过的事情拿主意的机会,也并不多。
而在八十年代,大家都在“摸着石头过河”。什么事情都没有成例可循,遇到的任何事情都是从前没有遇到过的。而发展的空间,自然也非常大。
海棠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