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从头顶的窗户吹进来,穿门而去,洗衣液的清香随风起舞,让闷热的水房一下子凉爽了下来。同时被吹起来的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泡泡,陈春和脸晒得通红,他随口吹了一下,泡泡飞快从他脸边逃走,于是他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
我呆呆地看着他,说,好的,我记住了。
4
一提起陈春和,总是会让人忍不住把他跟“如沐春风”四个字联系起来。在我们专业,几乎没人不喜欢他。
春和的声音很好听,但他的普通话有点不标准,总是前后鼻音不分。举个例子,“景明”两个字他总是叫成“锦民”,有时念得快了,听上去像是“几民”。有次上课,他回答问题又囫囵了几个字,老师没听清,半是惋惜半是开玩笑说,“陈春和啊,就是这吐字不清,白瞎了一副好嗓子和一张帅脸。”
众人哄笑,春和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但从那之后,我就发现,他早上开始起得很早,横穿整个学校去湖边,跟那帮播音生一起去练声。
先是a——o——e,之后是大声读出词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八百标兵奔北坡”之类的,再往后,学生们会朗诵一些比较长的段落,最常见的是散文,阳光照在湖面上,那些优美的词句高低错落地朗诵出来,是学校清晨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春和读的那些词句,也总是和春天有关。他总是和播音专业的学生们拉开一段距离,在湖边小斜坡上。早上有时我醒得早,就偷偷去看,白t恤在霞光中迎风鼓立,他在湖边站成一棵挺拔的树。有时候是读,至若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
还有时候读诗。
自从有了天窗/就像亲手揭开覆身的冰雪/我是北地忍不住的春天。
练得差不多了,他就会去食堂给我们几个懒虫带早点,回宿舍叫我们起床。托他的福,我们宿舍四个人大学从来没有缺过早八的课。有时候我早一步回宿舍,被子都还没来得及完全焐热,就装睡,装听不到他叫我,直到他一把扯开床帘,伸上手来揪我的枕头,用刚刚练完声微哑的嗓音催促:“起了景明,再不起要迟到了。”
他还会问我,景明,景、明、苏——景——明——你觉得有进步吗?
他真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吐字更清晰,更有力,更好听——其实他音色本就动人,每次,我都装作若无其事,说,好像是进步了诶。
然后就转开目光,欲盖弥彰地做些什么,有时候是心不在焉地刷几分钟手机,有时候是毫无意义地翻动几页书页,以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还记得我问过他为什么喜欢跟春天有关的诗句,他说凡是能从严冬熬过来的万事万物都不容易,到了春天,就一切都有希望。那个时候,他的眼中有种奇特的神采,很真诚,但那时候,我看不懂。
很多年后——这么多年来,我总是在一些夜深人静的时刻,想起这些无关痛痒的细节,咀嚼到眼眶酸涩。有人的暗恋是纯粹的甜蜜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从一开始,我对春和的感情,就像是深埋在沙漠中的种子,没有机会发芽。
跟舍友们熟悉起来之后,老杜常常开玩笑,说春和景明春和景明,春和,你要是从了景明,咱们宿舍也算是成就一段佳缘了。春和就温和地笑,回嘴说,扯淡。大齐呢,我始终觉得他对我有些芥蒂,在宿舍中,我俩最不熟,但即便如此,有人问他找我,他还是会说,你找陈春和问;有人找春和,他会说,你问苏景明,他俩啊,春和景明,形影不离。
作者有话说:
来啦来啦,跑步前来
94章
5
如果是这样过完大学四年,这样过完我人生中最美好而无疾而终的暗恋,也挺好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这么想。因为一开始,我喜欢春和就是一场静静的远观,就好像还未解冻的湖,冰层下春水微澜,但也仅限于此。我对他并没有太多的期待,因为从刚上大学的那天起,我就知道自己是要出国的,以后回不回来不好说。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何苦开始。
关于我出国这件事,我那常年意见分歧的父母难得一致。唯一不同的是,我母亲本来打算让我本科阶段就出去的。
“一个男孩子,一点闯劲都没有,太文静以后怎么行。”她这么说。我想虽然她还算接受我的性向,但多少还是有些意难平,或许她总想着,就是因为我性格太阴柔,才会导致喜欢男人。早一点把我送到国外去历练,或许我能变得开朗外向,更符合她心目中“好儿子”的期待。
但我父亲不同意,他觉得中国的大学才更社会化,前十八年,我太文静内向,总是泡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够会来事,他觉得在国内上大学,能够更好地跟“社会”接轨——我的父亲在我们当地是个还算比较成功的企业家,用世俗的标准来衡量,就是会来事儿,懂场面,知分寸。他觉得我并没有继承他这方面的天赋,需要在国内大学这个“小社会”里锻炼四年再出国。
不是抱怨,其实我父母对我挺好的,只是年少的时候,我多少觉得父母有些看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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