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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恹恹地翻了个身,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
曲复的话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
“他要破你的无情道心,来渡他的有情之劫。”
“要破你的无情道心……”
“无情道心……”
容昭弄不清,明尘那样做究竟是为了自己多一点,还是为了渡情劫多一点。
他忽然觉得什么都不知道更好,每天睁开眼就能见到喜欢的道侣,像掉进漆黑糖罐里的小虫,一无所知,快乐地嗡嗡着,最后溺死在融化的糖蜜里。
也许死的时候,还能做着转世相见的美梦。
容昭在被子里蒙了很久,直到被子有点潮潮的,透不过气来。他霍然掀开被子坐起,凌乱的发丝下,露着一双微红的眼眸。
容尊者这一生,狼狈的时刻数也数不清。
年幼时没能抢到那半个馊掉的馒头,饿得烧心灼胃在地上打滚;少年时被人用石头和烂菜叶砸着驱赶,又痛又累地倒在雪地里;修道后被欺被辱血流满了石阶,眼底映着火烧云一样的天。
可他从未感受过像今日这样彻底的狼狈。
就好像……再也爬不起来了。
夜幕四合,星子漫天。
山殷一直没有出现,大概很忙。
朋友并不会总是在。
容昭想了很久,发现整个天海之境自己都无处可去,唯一还能算作归处的,居然只有明尘的仙府。
或许,亲自去问上一问,再做决定也不迟。
他推开门,迎面是冷冷的夜风,院墙上树影婆娑,天边挂着一轮有些凄清的月。
容昭记得从这里去明尘仙府的路。
山殷带他从明尘仙府走到这里,而他在梦里又走回去过无数遍,梦见回到熟悉的、亮着灯烛的屋子里,推门就能看见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宵夜。
容昭翻墙溜出去了。
无声无息,轻盈得像一抹漆黑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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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尘的仙府里还点着灯。
两道人影映在窗纸上,似乎正在对坐着下棋。
……
“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方九鹤随手落下一子。
“没有。”明尘捏着黑棋,久久没有动作,半晌,轻叹一口气,“天欲道不算清白。但这些年他们围猎无情道仙君,害得无情道纷纷归隐,是人尽皆知的事,算不得阴谋。”
方九鹤建议道:“不妨查查和天欲道关系密切之人。”
“查过了。都是些……”明尘顿了顿,眼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不喜,“都是些喜欢豢养废仙的人。”
天欲道重情欲,又擅长伪装和蛊惑人心,中了招的仙君最后都逃不过沦为废仙、供人亵玩的凄惨下场。
等他们玩腻了,就会将废仙送给别人,用来交换些好处,然后继续寻觅新的目标。
喜欢豢养废仙的人,私下里自然免不了与天欲道往来。
“我知道你瞧不上那种人,但要查些什么脏事,总绕不开他们。”方九鹤挑了一下眉,“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明尘终于落子,黑棋在棋盘上发出一声脆响,“半个月后,我会应邀前去逢川上仙的赏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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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川的赏梅宴在仙都也算是盛事了。
三年一度宴请众仙,珍馐美酒多如流水,入夜后还能随意挑选一名废仙带回客寝,春宵一度。
如若实在喜爱,逢川上仙也会大方地将此废仙赠与宾客,主客皆欢。
赏梅宴的请柬,明尘回回都会接到。
但逢川上仙热衷于豢养废仙,府内有废仙近百,身为上仙还如此纵情纵欲不知节制,实在是明尘瞧不上的作派,因而从不应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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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去赏梅宴?”方九鹤诧异,旋即笑起来,“这可真是不得了,下了血本了。”
“不然,还有其他办法?”
“有是有,但都没有直接去赏梅宴找逢川好使。”方九鹤又落一子,抬眸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竟愿意去那种地方曲意逢迎。”
“曲意逢迎?”明尘蹙眉。
“那换个词,”方九鹤从善如流,“投其所好?”
明尘知道好友的恶劣性子,不与他多舌,只是拈了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上,平静道:“你要输了。”
“真是可惜。”方九鹤不甚在意,将白子扔回棋盒,继续闲聊,“容昭的衣服破得很快,他的新衣几时能做好?”
明尘不由失笑:“你怎么这么关心?”
“他现在算我半个徒弟。”在有关容昭的问题上,方九鹤早就倒戈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性子单纯,悟性又高,骨子里的那股狠劲也十分难得。你的情劫能落在他身上,是你的福气。”
“是。情劫落在他身上很好。”明尘笑起来,烛光下,眼神显得十分温柔,“定能安然渡过,不留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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