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抹掉糊住眼睛的汗水,正要开口,忽然目光一凝。
他感觉到有陌生的灵力在靠近溶洞。
很多,很杂,应该有数十人。
刹那间,角落里的绕指柔飞了过来,绷成锐利的细丝,横七竖八地将孟知凡困在了里面,不得动弹。
容昭手里重新握住了剑。
他微微喘了两声,眸中的迷离余韵彻底褪去,冷澈地看向孟知凡。
“你想听,我就说给你听。”容昭嗓音很冷,还有些微的沙哑,像被雨水浇透的棉被,将人紧缚,冷得入骨,“本尊者活了这么多年,只求证道无情,飞升仙都。杀你负你,自然……问心无愧。”
“……你当真这样想?”手脚腕都被捆住,剑尖再度抵上心口,微弱如烛火的残存的希冀一点点散去。孟知凡又问了一遍,“当真?”
“当真,”容昭垂下眸子,声音也轻了下来,“我送你入轮回,下辈子投个好胎。”
“噗”,轻轻的,是血肉被刺穿的声音。
洞口闪电划破漆黑的浓云,雪亮的剑刃上映出孟知凡那漂亮得不似凡人的眼眸。
他唇角有血淌下来,眸光逐渐涣散,却仿佛感觉不到一剑穿心的痛,仍然看着容昭,像是要记住那张脸。
须臾,断断续续地低声道,“你……你今日负我……”
容昭凑过去听:“什么?”
孟知凡不说话了,只是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
“为何不继续说?”容昭抬手拭去他唇边的血迹,捻了捻残留在指尖的余温,“等你入了轮回,还能说给谁听去?”
他似乎当真毫无悔意,眼里半分痛惜也没有。
果然无心无情。
孟知凡终于感到了一丝恨,从心底最深的沟壑里开始灼烧,连成火海,越烧越旺,将整颗心活活烧成了灰。
他偏头,轻轻将脸贴上容昭的手,眼前模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了,虚弱得几乎只剩气音:“来日……你必受……百倍苦楚、不得……”
忽然顿住,好像有些后悔,却没力气再说更多的话。
容昭勾起嘴角。
这是孟知凡第一次看见容昭笑,也是最后一次。
他听见容昭扔下一句:“你尽管试试。”
……
眼前倏忽陷入了寂静而漫长的黑暗,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有一弹指。他听见有熟悉的聒噪声在耳边响起,吵得要命。
“醒了醒了,他回来了……方九鹤你看啊……”
-
孟知凡死了。
容昭散去灵力,细丝重新缠绕回指尖,黏糊糊的,带着血。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心脏像被千根针扎穿了似的,绵密地疼痛起来。
这是孟知凡的血。
没容他细想,一声响雷炸裂,接着便是九声。
飞升的天劫来了。
仙道盟的人也来了。
他抛下凡人的尸身,离开了溶洞。
外头暴雨浇得天地如洗,闪电如灵蛇狂舞,疯狂狰狞,撕开浓稠的暗色。
仙道盟众人在洞口驻足,惊疑不定。
这般异象下,谁也不敢先进去。
容昭缓步走出,手上还沾着血,扫了一眼众人。
“赤龙山的老东西呢?”
一片死寂。
很快就有人当了这出头鸟,斥道:“你这恶徒,死到临头还敢羞辱鹏尊者,真是死不足惜!赤龙山枉死那么多人,光杀你不足以泄愤,唯有挫骨扬灰……”
“不在这。”容昭没听他废话,确定鹏尊者不在这里以后,略有些失望,随后又低声说给自己听道,“没关系,本尊者一个个杀过去,总能杀到的。”
那人遭到无视,更加恼怒:“竖子猖狂——”
话音未落,那人的额头上猛地爆开一串血花,溅起三尺高,整个人醉酒似的摇晃了几下,“扑通”一声,倒在了污浊的泥水里。
容昭收回手。
“别急。”他漠然地看着这群人,“你们都得给他陪葬,一个也别想逃。”
……
…… ……
那一日发生的事,后来成了仙道盟里不可提起的禁忌。
黑衣黑发的修士提着一柄染血的长剑,身后拖着九道渡劫的天雷,在时不时被闪电照得惨白的雨幕中穿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得鲜血泼天,宛如索命的恶鬼阎罗。
他从山上杀到山下,杀得满地头颅断肢,泥土变成渗着血的肉糜,连黑衣都浸成了肮脏的锈色,剑身上的血迹甚至没来得及被暴雨冲掉,就已经染上了新血。
树木倾倒,泥土翻起,整座山毁得几乎看不出样子,像被犁过似的,埋葬了不知多少人。
没人能承受仙君的怒火。
那日,所有前来攻打淬玉山的修士,上至尊者,下至元婴,俱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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