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挽霁准备好了自己买的果篮,敲了敲门,进了病房。
这个时间刚刚好是下午两点,阳光正好,季玄策拿着放大镜,带着眼镜,逐字逐句的看着每天会定时送来的报纸,季玄策年纪大了,耳朵没有那么灵敏,宁挽霁进来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笑吟吟地把手中的《人民日报》放了下去,轻笑道:“闹闹来啦?快来坐下来,我可有一周多没见你了,怎么,工作很忙吗?”
每次和季玄策说话,宁挽霁总感觉很温暖,不至于过分拘谨,虽然他是季时景的长辈,但是在他们两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却也像她真正的爷爷一样,会让她感觉温暖备至,听到季玄策这么问,宁挽霁坐在他病床的一侧,边削苹果边跟他说话。
“的确在忙工作,最近在赶之前的进度,因为之前发生意外,所以有一些积压在手头的工作需要处理,所以不能够每天都来看爷爷,爷爷不要生气,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语气轻柔,像团柔软的棉花糖一样,挠在人心上,痒痒的。
季玄策虽然年纪大了,偶尔会有些小孩子的脾气,但却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过分的生宁挽霁的气,毕竟他也理解,宁挽霁和季时景总有工作在忙,和他并不一样,并不是那种会闲的每天都有空陪他的人。
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和事业心是好事,况且,自从季时景的奶奶去世以后,季玄策便越发的沉默寡言起来,家里的佣人虽然经常会配他聊天,但他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缺失了什么一样。
总归不是自己当年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那个人,其他的人陪他聊天,季玄策总觉得有些不对,但哪里不对,他也不能够很好地说上来。年纪大了,儿女和孙辈也都各有各的事情要做,季玄策尽管心里期待亲人的陪伴,却也知道,他们更应该去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束缚在和他在一起。
看着宁挽霁这副真挚道歉的模样,季玄策有些想笑,老爷子把手中的报纸放到一旁,接着道:“闹闹不用感觉抱歉,对于我而言,你和阿景的地位是一样的,你们两个孩子,我都很喜欢。至于陪不了我这件事,你也不用太有心理负担,毕竟你们都忙于工作,年轻人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是好事。”
季玄策爱抚的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接着道:“我老了,也没几天活头了,接下来的日子还要你和阿景好好过。”
这话听起来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宁挽霁把苹果递给季玄策,空气中有一瞬的寂静,紧接着,宁挽霁努力把话题往其他地方引,接着道:“谁说爷爷没几天活头了?您老别老自己诅咒自己,您身体这么好,要我说,多活个十年八年的没什么问题。”
季玄策摇头轻笑道:“多活十年八年就要一百岁了,我恐怕没那个福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心里清楚,你和阿景不必事事都瞒着我,如晦和苏妤也是,你们以为瞒着我,我就不知道我自己的身体情况了么?”
老爷子目光炯炯,抬眸与宁挽霁对视,窗外的阳光打在他生命力正在逐渐流失的脸上,宁挽霁有一瞬间的错愕,紧接着听到季玄策这样讲:“其实秦瑄来看过我几次的时候,我就大概了解了一些自己的身体情况,如果不是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他也不会放下手头的工作,一次又一次的来看我,想起当年和江野并肩作战的时候,就总觉得像是在梦里。”
宁挽霁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话还是抵在舌尖,没能说出口,她自己的爷爷就是得了心脏病去世,更何况,方才她通过秦瑄的描述和对病例报告的观测,她大概也知道,季玄策的身体不过是强行吊着,若是哪一天突然离世,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平心而论,宁挽霁并不想失去一个对自己这样好的长辈。
今天的季玄策话好像格外的多,他接过苹果,轻笑了一声道:“谢谢闹闹,可能人真的是老了,我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会梦到年轻时候的事情,梦到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死去的战友,还梦到阿景奶奶年轻时不愿意嫁给我的样子,说起来也很有趣,明明我比阿景奶奶年纪更大,结果却是她先离开我一步。人生好像总是阴晴不定,我没有办法去左右事情的发展过程。”
老爷子顿了顿,用瘦削的只剩下皮包骨的手,将膝盖上的报纸拿了下去,放在床头,接着道:“阿景奶奶得癌症去世的时候,我觉得很无力,拼了命的想要留住她,可是还是没有办法,那个时候我就明白,生命是何其脆弱的一件东西,它脆弱得不堪一击,疾病可能随时随地都能夺走一个人的至亲至爱,但活下来的人,还要在无尽的思念中继续煎熬下去。”
这个话题莫名其妙的有些伤感,宁挽霁抬头望去,发现季玄策的床头还挂有一副宣纸写的词,老爷子平时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练字,现如今也是一样。
他床头挂的那副行书写的词,宁挽霁是认得的。
是晏殊的词,少年时,宁挽霁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因而读过不少宋词,这一首,她记忆犹新。
是晏殊的《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宁挽霁看向那副字,一字一句的念了下来。
一向年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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