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爽快,他伸手去捂,后背心儿上被人踹了脚,便头朝下地栽进去了。
玉豆儿抱怨,“慢点儿慢点儿,都溅出来了!”
嬷嬷瞧反正是收拾不出来,堆笑道。
“这都完事儿了,你赶紧扶贵主儿出去吧,下回来,保准干干净净。”
这话正合了玉豆儿的意,她扭头向上官进言。
“您瞧这——”
上官笑了笑。
诏狱就是诏狱,敕命刑狱,奉诏以拘囚,是罪是冤,唯在君上一心,自两汉以降,就没有干净的时候。玉豆儿不识字,也不关心衙门办什么案子,只管钻洒扫宫人的牛角尖,才非逼着打扫。
其实这种地方,真整治得阳光入室,草木生辉,岂不更瘆人?
起身吩咐道,“他的袍服鞋履,收拾好交来九州池,留给他的妻儿老小,也算是个念想儿。”
嬷嬷等忙道是,一齐躬身送她出门。
折腾了大半夜,出来天都快亮了。
玉豆儿困得直打瞌睡,瞧上官迁延着要走不走,便劝道,“您可别再去瞧那位了!去一遭给她骂一遭,何苦来?”
上官一笑,连着碰了好几鼻子灰,确实不必再自讨不快。
“走罢!”
她牵牵袖子,通身关节感到一股迟钝的酸痛,回回在阴角屋子都不舒服,不过是人前硬撑,出来才觉出乏累难受。
玉豆儿还在喋喋叨叨。
“您压根儿不必亲自来,送他上路罢了,要怕他死的冤枉,魂灵不散,叫奴婢送一盅‘千般醉’,高高兴兴喝死去,还不够仁厚么?非得同他把那理儿分说清楚,好做个明白鬼?”
就着熹微的辰光看,上官眼眶子发红,似要哭了,娟秀的面孔挤皱着,像个揉烂了的布娃娃,玉豆儿忙拿手帕子替她拭泪。
上官摇头避开,自拿手背蹭了蹭。
“人死后有无鬼神,尚未定论,倘若有,爷娘姐妹为何从不显灵托梦,叫我孤苦伶仃?倘若没有,嘿,人做事大可以再狠些。”
玉豆儿听不懂,大眼睛呆呆地扑棱。
上官从前嫌她不及银蝶儿灵光,相处日久,倒觉出笨的好处来,这宫里聪明人太多,走一步,说一句话,也要掂量,竟是与玉豆儿相伴,最最轻松。
“我是想起祖父在宫中受死那刻的心境,想来安慰安慰他。”
上官这人有时候挺怪,玉豆儿蒙头蒙脑地嗯了声,扶起她胳膊,头顶夜鹭陡然振翅高飞,刮拉的树叶哗啦啦响。
树底下钻出个单刀髻的美妇人,恨声道。
“她又叫你做这些事?!”
玉豆儿忙蹲身行礼,“奴婢见过公主殿下。”
“你为什么要接这个活计?”
太平一掌攘开无关人等,欺近上官身边恨声逼问。
“世上多的是宵小无赖,黑心烂肠子,肯把好好的人剔肉放血来讨好她,不缺你!还是你怕她?”
气咻咻的鼻息喷在上官下颌,又热又潮。
她闭了闭眼,才从那牢笼出来,头昏眼花,真经不起太平正义凛然的质问,下意识后退半步,回避的姿态,叫太平更火了。
“爷娘养子,是为让他离巢自立,俯仰天地而无愧。你好端端一个人,你干什么处处受她辖制?”
嗡嗡的苍蝇在头顶打转,幸而是冬天,不然这种埋死人的地方,血腥气隔着泥土也能散出来,胆敢站在这儿吵架,嘴里都能咬着几个。
上官心头一阵翻腾,不愿当面争论,可对方是危月,就不得不回应了。
“这世上……”
她接着她的话说。
“只有您不怕她,旁的什么太子、太孙,狄相、魏相,谁不怕的发抖?更别提奴婢区区一介寻常,焉能不怕?世上也只有您的爷娘,养育您,是为俯仰天地自在,就连养育您的兄弟们……”
这话说开了真真儿可笑!
挑来挑去,挑了蹦不起来的李显,偏李重润树大招风!
以至于圣人辛苦筹谋的晚年,还是血污收场。
“……至于奴婢,更是绝无此殊荣。”
太平最恨上官强调两人的差异。
君臣之别,贵贱之分,在她眼里并非不存在,只是没那么鲜明。
她十岁就有韦氏做伴读,性格不合,但她欣赏韦氏的强硬,从来不巴结她,甚至在先一步情窦初开时,毫无顾虑地与几位哥哥玩些追追逃逃的游戏。
那时上官便像个虚弱的小影子,小尾巴,因阿娘对上官家的亏欠,而默许她跟随公主读书,她怯怯跟在他们兄妹身后,眨巴着眼,听她大哥与四弟争辩些空洞的话题,例如,三家分晋,秦何以两代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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