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落山后,湖边的芦苇荡里会有不少萤虫。夜间躺在湖边,时不时会有蟋蟀跳到头发上,叫声很清亮。”
他说得很迟疑,仿佛是在回忆一件久远的往事。
而杜昙昼很清楚,这也许是他在焉弥仅有的、不血腥惨痛的回忆。
不管是天生还是后天经历所致,莫迟在很多时候都是个足够理智的人,有时甚至理智到显得冷漠。
但在面对乔沅时,他还是最大程度地保持了仅有的一点对不熟悉之人的善意,他选择告诉她好的那部分,而将所有血淋淋的过往全数隐藏。
“……那也很好。”听完他的回答,乔沅怔忪地点了点头,恍恍惚惚地念叨着:“那也很好。”
柔真看不下去:“沅娘!有什么好的?!辛良遥他骗了您!如果不是他,老爷也不会——”
杜昙昼朝她短促地一摇头,柔真一跺脚,硬是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乔沅在原地站了半晌,像游魂似的转过头,让柔真把手上提的盒子放下。
打开盒盖,里面是各式各样的药瓶。
“辛良遥伤到了二位大人,民女没什么能为他弥补的,这些伤药是民女用私房钱购得的,还请二位大人收下。”
杜昙昼淡淡道:“乔娘子不必如此,您是无辜的,辛良遥的所作所为与您并无半点干系。”
“怎会没有干系呢……?”乔沅声线飘忽:“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不管有没有举行婚礼,这一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沅娘!”柔真忙去拉她的胳膊,又向杜昙昼福了福身:“我家小姐悲伤过度,一时失言,还望大人恕罪!”
杜昙昼不发一言。
柔真搀住乔沅的胳膊,好声好气地劝她:“沅娘,跟奴婢回去吧,再不回府,老爷夫人都要担心了。”
乔沅声色如常,口吻也很平和:“他们不会担心的,我被抓进匪寨,都只有辛良遥会来找我,他们又怎会关心我去了哪里呢?”
乔沅的话越说越直白,柔真不敢再让她留在杜昙昼面前了,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沅娘定是伤心糊涂了!还是先随奴婢回去吧!”
乔沅被她扯得跌跌撞撞向门口走去。
杜昙昼顿了顿,沉声对着她的背影道:“不知乔娘子是否知晓,如果不是辛良遥,你的父亲兴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要是没有他,你现在应该还是国舅爷的长女,或许会嫁给某个高门贵子,出嫁前也许还会被陛下特封为郡主。”
杜昙昼叹惜道:“你原本会平平安安地过完富贵荣华的一生,假如……你没有遇见辛良遥的话。”
乔沅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良久后,才宛如叹息般轻声回道:“大人说的,民女都明白……民女怎会不知晓呢……”
她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忽然一个踉跄,身形一晃,膝盖一软,直接往地上跌去。
杜昙昼立刻伸手去扶,乔沅没有跪到地上,额头却“咚”的一声,重重磕在了桌角。
那声音听得柔真魂飞魄散,立马跪在地上把乔沅扶起来。
乔沅的额角当即就红肿了一大片,皮肤上还渗出了一层血丝。
她手捂着额头,在杜昙昼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坐到了椅子上。
杜昙昼说一声“得罪了”,将衣袖垫在乔沅额上,隔着衣服用手指在她撞伤的地方按了一圈:“只是有些肿,回去擦点药,几天就能好了。”
“民女无事……”乔沅虚弱地说:“民女只是有点晕,歇一会儿就好了。”
乔沅脸色苍白,脸颊瘦得都凹陷了,眼底布满血丝,眼眶都是通红的。
再加上额头肿起的渗着血的包,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又可怜。
杜昙昼叹了口气,扫了柔真一眼,用下巴点了点她送来的药箱。
柔真心领神会,马上站起来,从药箱里翻找出能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想要为乔沅涂药。
乔沅摇头拒绝:“这是民女为两位大人送来的药,哪有用在自己身上的道理。”
不管杜昙昼怎么说,柔真怎么劝,她就是不肯让侍女为自己上药。
一直坐在旁边没有出声的莫迟,突然开口了,他面无表情,冷淡道:“焉弥习俗,婚礼的最后一步,是由丈夫在妻子眉间下朱砂,朱砂一点,就算礼成了。”
乔沅愣愣地回头看他。
“所以,至少在辛良遥心里,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辛良遥临走前,用自己的血点在了乔沅眉间,这是他为乔沅做的最后一件事。
乔沅嘴唇颤抖,眼泪不禁夺眶而出。
柔真终于寻到空隙,将伤药摸到了她的额角。
莫迟似乎很不想把这件事告诉乔沅,到现在眉头都是紧紧蹙着。
乔沅用手帕拭去眼泪,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向莫迟深深行了一礼:“多谢莫大人告知,民女心中再无疑惑了。”
说完,她不再看屋里的任何人,目不斜视,朝外走去。
柔真向杜昙昼仓促地一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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