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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录 第21(5 / 6)

,涩然道:“长主说了半天,无非是想救他。”完颜宁低头道:“潘先生,我当真懊悔得很。是我拉他去拜祭姑父的,他是个呆子,稀里糊涂的,什么都不懂,若陛下为此要杀他,我也无颜苟活,先生的恩德,唯有来生再报了。”潘守恒一颤,面色愈发灰败,烛光之下,他眼角已见皱纹,不复九年前风华正茂的模样,抖索着叹道:“长主待他……竟这样情重么?”完颜宁淡淡一笑,意态甚是无畏,心中却急得五内俱焚,只听潘守恒又苦笑了一声,喟然道:“是了,长主从小崇仰仆散都尉,敬爱大长公主,今日带他去祭拜,便如同小女儿家领着情郎回去见父母,我怎么竟没想到呢……”完颜宁一怔,忽地豁然开朗,她自幼不知父母,懵懂不觉中早已将刚直豪迈的姨父当成了心目中缺失的父亲形象,后来虽知晓生父是个文采风流的清隽才子,但多年来想象中的父亲高大威严的模样早已根植心中,完颜彝忠直英武,正与这“父亲”如出一辙。她想通此节,忽然间也明白了姨母当年的选择——这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比心爱之人的生命更重要——只要他活着,尽可能安全地活着,哪怕要割舍自己的情爱,葬送一生的欢笑,又有什么要紧呢?策马出城门的时候,完颜彝下意识地转身向皇城方向望了一眼,夜色深沉,紫楼金阁琉瓦飞檐皆隐没于黑暗,可他却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似在无边暗夜中看到了那双含情带笑的粲粲星眸。这一天恍如一梦,明明早起时他还相思惴惴,此刻却已是安安稳稳、融融畅畅,哪怕独自走在黑夜里,却感觉那个慧黠灵秀的少女仍伴左右,她依在马背上,她窝在自己怀中,她溶在此刻扑面而来的春风里,随着他每一次的呼吸潜入肺腑,润透心底。胯/下骏马似通人意,四蹄轻快如风,疾奔向前,片刻间已踏上官道。他想起两月前道旁冰天雪地之中,雕鞍画縠送来如花解语,从此万水千山人海茫茫,自己再也不是孑然一身,有人贴心贴肺、知情知意,与他共恩仇、同进退、齐志愿、偕悲欢,将孤光自照变成月圆花好,扣舷独啸变成携手并肩,一天明月映照两怀冰雪,浩荡百川流向岁月绵长,不由得满心温柔,信口吟来一阙:“念念欲归未得,迢迢此去何求。都缘一点在心头,忘了霜朝雪后……要见有时有梦,相思无处无愁。小窗若得再绸缪,应记如今时候……”这一夜辗转反侧,寤寐思服,他几乎数着更筹等着天亮,朦胧中似见隆德殿两班文武山呼万岁,天子诏谕许降兖国长公主。画面又忽地一转,翚冠翟衣变作荆钗布裙,她被收回赐姓,成为自由自在的寻常儿女,随他远赴丰州,并辔驰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月落参横,他再等待不得,起身仔细梳洗,五梁冠、狮锦绶、绯罗袍、银革带、皂皮靴,一件件穿戴齐整,打开门迎着晓风残月,端端正正地走了出去。值夜的士卒见了,惊讶地笑道:“将军要去哪儿?这身大红袍,又喜气洋洋的,倒像个新郎官。”完颜彝强忍着欢喜,微笑道:“我要进宫面圣,若回来得早,就同你们一起cao练。”他一路驱马小跑,穿过广智门绕道赶到东华门下,守门禁军入内通传近侍局,殿前内侍再伺时禀报皇帝。不多时,黄门传话带他入内,一径行至仁安殿,请他在殿外等候皇帝起身。他拱手谢过那黄门,再抬头时,忽见一名灰衣内侍缓缓走来,手中托着一个填漆盘。他自忖是皇帝早膳,便退开几步,低头避过,谁知那内侍却径直走到他面前,施了一礼,淡淡道:“小人奉兖国长公主之命,特来给将军送点心。”完颜彝又惊又喜,惊的是她毫不避讳,喜的是她体贴入微,心道:“宁儿当真知我,连我一早赶来没吃早饭都猜到了,有知心爱侣如此,此生何憾?!”揭开盖子一看,碗中一片凝白如脂,竟是一碗酥酪,顿时如饮蜜酿,心中甜遍暖透,脸上赧然红涨,欢喜得连声音都微微发颤:“中贵人,不知长主还说了些什么?”那内侍目中殊无笑意,礼貌地微微躬身,平静地道:“长主命小人带几句话给将军。”顿了一顿,肃然道:“长主说,昨日之事如同秋扇,将军当以军情为重,速速领兵赴陕,今后也不必传书送信,只须凭圣上旨意行事,不得有违。”完颜彝听到 相期晚岁(六)正行过了数月,陕西行院传来消息,裁撤军中浮费,此弊由来已久,正大元年杨奂在万言策中便提及军费开销过于庞大,拖得百姓骨枯血竭,只是外敌环饲兵凶战危,朝中诸将或出身世家盘根错节,或从龙有功圣眷优渥,朝廷数年来未能裁减分毫,此次陕西各州邑亦不胜欢喜,民心复聚。皇帝闻讯大悦,手谕褒奖移剌蒲阿忠正信勉。完颜宁在宫中听到消息,只是略笑了笑,并无多少喜色,忖道:“移剌副枢固然忠心不二,只是其人急效近功,图私贪利,又怎会突然甘冒不韪裁撤冗费?此事定是良佐所为。”想到此,心中更增牵挂,柔肠百转:“此番裁冗如虎口夺食,定会招人记恨,他性情耿介,孤立无援,又无幕僚斡旋辅弼,遭上司刁难、同列报复之时,该如何是好?!”愁了片刻,忽又想道:“常言道‘打狗要看主人面’,移剌副枢是官家心腹,良佐与他龃龉不和,在官家看来就是狂妄自专、藐视君上了……”想来想去,唯有让皇帝知道裁冗是完颜彝的功劳,才能连消带打减少皇帝的疑心。她避嫌已久,于军务上几不置喙,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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