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说她这条小命早该绝了,只不知是白泽的妖力还是社稷山河剑上的国运吊着她的生机,她在阎王殿溜达了好几圈,愣生生没寻到门,又飘了回来,继续生不如死地熬着。
意识难得清醒时,她睁开眼睛找过剑,然而不在手边。照顾她的年轻妇人说不曾看见。
反正社稷山河剑这东西偷不走,倾风挣扎了小一会儿,很快又晕厥过去。
睡梦中分不清时日,再有意识时,门外正响动着一阵哭嚎声。
千峰似剑
(眼前的光好似千万点的落红)
倾风睁不开眼皮, 光是听那凄哀婉转的哭腔,只觉有种云天晦暗的错觉。
想是人世无常,不知是哪位亲友意外故去了。死的这人在这里大约很有威望, 为他送行的亲朋少说要有上百。
那些细细密密的别离悼词等传到她耳朵里,已成了要断不断、似吞似吐的模糊呓语。倾风零星听到几个字,更多的不待分辨,思绪已然游离。
恍惚中她甚至分不清那些恸哭的人,是在为陈冀送行,还是为自己送行。
眼前的光好似千万点的落红, 断了人境的春意,也压住了她短短半生的梦。
她在被勾起的悲痛愁绪中,将要重新昏死过去,忽而察觉身下木板微微一晃,有人从床尾爬了上来。
从声音来听,窗口的位置就在床尾,那人该是趴在她脚边朝外头张望。
倾风不惯有人与自己靠得如此相近,何况还是在自己伤重病衰、无力抵抗之际,神智被人从八百里外的云霄猛地拽了下来, 回到了残破的身躯,耳边那些混乱不成句的声音总算变得清晰, 能稍微捋出一二。
脑海中便描出一幅大致的场景:几人扑在裹着草席的尸首上,哭声如潮, 阴风惨惨。
这几日生死弥留, 倾风满腔凄楚的离情倒是沉淀下去了, 反想上前安慰他们几句:诸般苦痛皆是逃不脱的世情, 有人生来劳苦鲜欢, 接受也好, 不接受也好,都无法的。
随即,倾风听见一阵铜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错杂的马蹄与脚步停在了屋外的空地。
马上人没有下来,勒着缰绳闲适地绕圈踱步。
众人的哀悼声骤然一止,变成极为压抑的沉默。叫人能轻易从中品出某股深重的怨恨来。
一位青年男性慵懒开口道:“赵杞这条疯狗,自己死了不算,在台上当着诸多老爷的面,还敢使什么阴损手段,害老爷们坏了兴致。主子宽仁,不计较他这番过失。可他死前发狂,砸坏了院中一张桌案以及一套茶盏,这就该赔了,共是一百三十两。加上本月需交的税银,你们光是采石可不够,粮食也要交还一半上来。”
他说话的声音不疾不徐,有种拿腔捏调的做作,姿态很是倨傲,语气里带着恶意明显的嘲弄,又暗藏着一些恨意得解的畅快。
光是听他说这两句,便成想象到他此刻眼高于顶的模样,浑像那些在权势面前卑躬屈膝,撒开绳索便张牙舞爪的恶犬。
倾风不知道妖境的一百两值不值钱,可听到周围人克制不住的抽气声,知是笔能要命的巨款。
有人愤恨回了句:“你欺人太甚!”
青年尾音一扬,阴恻恻地问:“你说什么?”
先前出声的人不知是被同伴按住,还是自己忍了下去,没有回应。
青年冷笑着道:“几条家犬,犯了大错,还敢朝主人狂吠?莫不是赵杞替你们赢过几次,叫你们吃了两顿饱饭,就以为自己有了底气?在我主门下,你们不过是一群养在后院的家畜,叫你们生便生,叫你们死便死!不要以为逗得老爷们高兴,赏你们几分好颜色,自己就不姓奴了。”
长鞭破风之声响起,抽在哪处血肉上。
四面啜泣声起伏,众人如秋日里瑟瑟的落叶,紧抱在一起。
青年兀自抽打,嘴里大声咒骂道:“畜生!畜生!”
他宣泄了心中怒气,才丢下马鞭,不耐烦地说道:“有钱赔钱,没钱赔人,这里的规则你们都懂,我不多浪费唇舌。一炷香后,银钱粮食没上缴齐来,别怪我不客气。”
倾风当这青年是哪个小妖,在外郁不得志,过来人奴的村庄横行霸道。听他句句辱蔑,胸腔内生出一股凛然的杀意,戾气翻腾,恨不能将他一剑送去归西,竟硬生生将自己从半死之人的状态中逼醒,手指轻轻抽搐了下。
倾风心中大喜,争回一点力气来。可惜经脉滞涩,内力稍一运转,全身血肉就出现针扎似的剧痛,疼得她险些又背过气去。
她耳边轰鸣一阵,身上血液似江海奔流,定了定神,勉强从外界窸窣的响动中,分辨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床脚的人慌张地挪了挪身体,带得木床一阵摇晃。
窗外,赵余日小步靠到青年身侧,佝偻着背,语气卑微地讨好道:“阿彦,你赵杞哥……他从前也是待你好过的,你念念旧情,帮着给他留个全尸吧。”
青年没搭理。
赵余日从怀里小心翼翼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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