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的苏贵妃娘娘,无疑就是这样一位多金又爱挥霍的主儿。可钱从来都不是好赚的,长乐宫赏钱多,是有原因的。长乐宫驯兽房常年缺人,因为里头有好些毒物猛兽,一个不小心,小命就交代了。即使你没被禽兽们填了肚子,那些珍禽异兽也不是好伺候,万一有个把两个生病,可比你的小命金贵得多,禽兽死了,你得陪葬。风险与收益是并存的,而且往往,你要付出的风险,比你会得到的收益多多了。即便如此,走投无路的人还是得牢牢抓住救命稻草,甘之如饴。好在,生活给人以失望,却没有给人以绝望。蓝芷的咳疾一天天好转,她虽不知道小太监每日在忙什么,但她心里清楚,自己的病能好,与他每日早出晚归是分不开的。张荦白日里要去长乐宫当差,晚上常常会多陪蓝芷,就守在她门前浅眠。她夜里一翻身,张荦就警觉地睁开眼,然后静悄悄地膝行进屋,看她是不是醒了,需不需要茶水,或是替她掖好被角。太监和宫女,都是宫里的奴才,但有区别。宫女们花容月貌的,代表宫里的形象,且搞不好哪一天还能翻身当主子,因此相较太监来说,会更体面,更有尊严一点。而太监,这一职业的诞生就是为伺候人,且身体残缺,不少人打心眼里是瞧不起的。见谁都是点头哈腰,一言不合就下跪,常常为了表示对主子的恭敬,还会膝行。婚丧嫁娶、祭典仪式这些大场合,你不能比主子站得高吧,所以很多时候会跪在地上,侍奉主子。还有伺候主子睡觉的,你脚下再轻,总是会有声音,把主子吵醒了怎么办?所以守夜的太监,给主子端茶递水、盖棉被、挥小扇,全都是膝行。因此很多太监,到了穿纱都热的大夏天,下半身还是穿得很厚,膝盖小腿常年要磕在地上,有时甚至是凹凸不平的石子上,不穿厚根本受不住。冬天还好点,夏天就是痱子加淤青,一层叠一层。人心都是肉长的,小太监掏心掏肺对蓝芷,蓝芷早就不把他当成一个伺候人的奴才了,怎么忍心见他辛苦一天,晚上还这样伺候她。半夜,张荦跪在她床边,伺候她喝水。蓝芷逮到机会,就想让他回自己屋内好好休息,张荦不肯。蓝芷又劝他不要总跪着,别的主子她管不着,在她院儿里,没这规矩。张荦却笑着说:“跟别的主子,那是礼节,跟娘娘,是奴才心甘情愿的。”蓝芷前段时间咳嗽,夜里总没个整觉,好不容易最近好了点,张荦怕自己半夜惊扰了她,宁可自己膝行,她能睡好觉就行。蓝芷没再说话了,她实在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觉得月光斜进屋,笼在眼前人身上,他矮在床前的身影宽厚又高大。他身上千篇一律的靛蓝褂子,与其他所有人的都不一样,他的会反光,叫人一看就迷了眼。仲夏的夜,天朗蝉鸣。蓝芷的病渐好,身上爽利不少,坐在长榻上,做女工。张荦从外头回来,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翡翠粥。蓝芷说自己用过晚膳了,让张荦吃。几番推脱不掉,张荦乖乖坐在桌边,低头喝粥。蓝芷又道:“往后,有什么好的,都是我们一人一半。”“啊?”张荦有些受宠若惊,或许他自己心中并不仅仅将蓝芷当做主子,但要他跟蓝芷一人一半?他还是有些不敢想。娇杏般的红唇慢启,丁香微露,贝齿咬断结口,濡湿了棉线尾巴。蓝芷抻抻手中刚完工的野牛皮护膝,嘴角浮上满意的笑。她还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就想起自己藏了块不大的野牛皮,做副护膝正好。“过来。”她朝张荦微笑,清澈的眸子亮得勾人,“鞋脱了,到榻上来。”两人朝夕相处三年了,蓝芷会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有时也会替小太监缝补衣物。这种相依为命的关系,要是还总强调主仆有别,就是矫情了。每当这种时候,张荦就会暂时忘却身份、环境这些外在条件,讨巧地唤她一声‘姐姐’。蓝芷示意他将裤管撸上去,“试试这护膝,又透气,又防磕,往后无论在哪个主子跟前当差,都不怕磕头下跪了。”蓝芷说这话时,没别的意思,只是到了张荦耳朵里,倒叫他品砸出几分要赶人走的意味。难道兰主子觉得自己拖累了他,不要他了?一时间,小太监慌了神。蓝芷见他呆着没动,便自己上手去拂他的裤管,不看不要紧,一看,上头密密麻麻全是痱子,有些地方还蹭破了皮,结痂的,流脓的,都有,触目惊心。张荦后知后觉地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蓝芷低头垂眸,怔地望着这本该白如藕段的两截小腿,良久,默默到身后的柜子里翻出一瓶药膏,“都拂上去。”她的声音强硬中带着几分气恼,还有些心疼。张荦不敢不从,将小腿都露了出来。蓝芷凑上去,替他上药,全程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小太监的眼睛,因为她知道,此时自己的眼里藏了东西,不敢叫他见着。她垂眸轻声问道:“每日都去忙什么了?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张荦在长乐宫的驯兽房帮忙,得了不少赏钱。可娇贵的苏贵妃娘娘觉浅,午睡时,太监们要经过正屋一律都是膝行,不能弄出半点声响。张荦也曾觉得自己辛苦,自己不易,但望着此刻在灯下,一点一点,替自己上药的蓝芷,他觉得心里好甜。
那玲珑脸蛋,不及他一掌大,在暖黄的灯下,仿佛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肤白如雪,桃腮带笑,叫人瞧着瞧着,就该嫌窗外的蝉鸣太吵。他目光凝滞,愣愣道:“姐姐最近看着气色好了不少。”“再好也是红颜憔悴,没人要的。”蓝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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