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惊马的事,陈帝对游猎一时失了兴趣。又觉今日春景正好,若净是在这宫中赏些美人倒失了意趣,不由动了去郊外踏青的心思。皇帝驾临自是不能怠慢。陈帝这随意的一个念头,底下的人却忙忙碌碌起来。拟定的西郊早早就被圈了起来,才抽芽的枝头翠色喜人,但要让帝王欣赏,这颜色终究是单薄了一点。倒也不妨,命手巧的妇人连夜赶工,绸缎扎的假花能以假乱真,又有工匠熔炼捶打出来的金银花穗镶嵌在树上,乍一眼望过去,让人误以为见了那些个灵异话本里杜撰的金银花树。等帝王动身的这一日更是不得了,御辇经过的地方,全都以锦绸做了障幔,附近的百姓早早地被驱离,途径的地方有些修得不齐整的屋舍,恐碍了帝王的眼,也被不由分说的拆毁。陈帝所临之处都是一片锦绣繁华,遥遥还能听到远处百姓山呼“万岁”之声。这种自己治下的“富足”景象自然颇得帝王欢心,陈帝一路带着笑到了西郊,尚且有点听不够那些百姓的“肺腑之言”。他倒也模模糊糊想起昔年有人提醒他“为帝王者当深察民情”,一时对这当年不以为意、敷衍应答话有些新的感受,琢磨着下次是不是该去更远的地方走走,也多听听这些“民情”“民心”。只是等下了御辇,看着那些绸花金饰,陈帝脸色一下子难看下去,他阴沉沉地叫了一声,“冯力德。”后边白面无须的内侍心里一跳,急急地应了声“奴在”后。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从陈帝身后的一堆随从中挪步出来,躬着身上前听命。陈帝怒色未消“朕说过,如今战事刚平、百姓生计艰难,朕身为帝王,当克制己欲、奉行节俭,如此才不负先帝所托、不负天命所重。你就是这般节俭的”如此斥责,称得上极为严厉了,但冯力德并未多慌张。但面上倒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态度“陛下明察,这些东西并非内库所出,乃是京中百姓听闻陛下圣驾将临西郊,连夜赶制、自愿献上。”陈帝眉头拧紧,眸中疑虑,“当真是自愿”冯力德忙陪笑“金陵乃天子脚下,奴怎敢阻塞圣听方才陛下一路行来也有听闻,民心民意尽在山呼声中,岂是奴一介阉人所能力及分明是陛下多年励精图治,治下安稳、百姓和乐,升斗小民也感念圣主恩德,才于这初春时节再现繁花盛景。这等改易天时的异景,正是万民人心所向,是陛下德政之果”这一通龙屁只把陈帝拍得舒舒服服,脸上哪里还见刚才的怒意冯力德功成身退,就看见后边干儿子崇敬的目光。见冯力德回来,这小内侍低声道了句“不愧是干爹”冯力德给了他后脑一下,“别光不愧是,学着点。”揣摩上意是门学问,陈帝说“节俭”,那是要“节俭”吗他是要节俭带来的“贤君”名声。就如同前些日子,陛下说宫中用膳铺张、该精简些,并亲自茹素数日,以示表率。皇帝是这么说了,难不成真实心眼子让帝王吃糠咽菜真这么干的,早就被陈帝随意找的由头给发落了。皇帝吃的青菜,那是剥的菜心里最嫩最鲜的那一点,用鸡鸭山珍熬得高汤细细地炖煮过了,等肉味都渗进去了,再用清水把表层的油一点点都冲洗干净。冲的时候可得仔细点,叫皇帝看见一点油星,那就是不遵圣命这才是帝王的“茹素”。至于说那些炖汤的肉,当然是全都埋了。皇帝都吃素了,宫里哪个敢不长眼地吃肉被人捅出来是要杖死的。到冯力德这个位置的,都觉得那些日子难熬,身上辛勤养出来的肉都掉了不少。好在陈帝也就是心血来潮素了小半个月,过后就恢复平常的份例,这事倒是勉强过去了。这边,陈帝倒是心情舒畅地欣赏了一圈西郊美景。最巧手的妇人扎的绸花,最熟练的工匠打造的金穗,自然是好看的,再想想这是自己“圣德昭彰”带来的“民心所向”,更是让他心下自得。人心情一好了,就爱干点什么。回程的路上,陈帝突发奇想,“这离顾府近吧以前顾老将军在时,朕还常去顾府,这么想想都过去好些年了,也不知道府上有多少变化。”皇帝的临时起意,自是没人敢说不好的,于是御辇改了道,往顾府的方向去了。这突然换方向带来的混乱中,倒也没人注意到,随行的护卫中有人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儿,又重归了行列之中。托陈帝身旁耳目的福,圣驾的消息比皇帝通传更快地到了顾府。顾易倒不至于干出什么私藏龙袍甲胄的事,他本就是个规矩得绝不越过界限的人,但为防万一,他还是和卢皎月一起,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府邸,把所有让陈帝可能犯忌讳的东西都收起来,御赐的东西都擦拭得光亮一新,以免被因此发难。等到内侍通传的时候,府邸上下已经都被查了一遍,顾易带着府上的诸人到外面迎接圣驾。在一片“恭迎圣驾”的山呼声中,陈帝却久久没有叫起。顾易已经很习惯了,这位帝王总是喜欢在这种场合彰显自己的皇帝威严,他自己并不介意这些事,但是这次却忍不住皱了眉月娘的身体怕是不好久跪。卢皎月觉得还好,就这么一会儿,她还不至于觉得累。只是隐隐约约觉得有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说不上来的黏腻感、让人莫名不适。不过不等卢皎月细究各种缘由,旁边的顾易已经开口,“臣不知陛下驾临府上,迎驾来迟,还请陛下降罪。”
这突然的出声打断陈帝,他当即收回了视线,笑道“知改这是哪里的话快、都起来吧。”众人这才领命起身。久跪起来确实有点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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