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的话题过于沉重,一直等到进了长乐宫,卢皎月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僵硬,就连长乐宫的宫人都有所察觉。宫人不知发生了什么,心底各种猜测纷飞,但面上却只是越发小心地收拾好沐浴安寝事宜,生怕触了主子霉头。好在这两人其实都不需要近身伺候卢皎月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守着,周行训是单纯的不耐烦、他嫌弃伺候的人动作太慢。总归在这种主子心情不虞的时候,越是少接触越是好事。这会儿宫人们多半都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准备好一切,飞快地退了出来,生怕招了主子的眼。卢皎月有所察觉,不过也没太在意。宫内人的生存哲学罢了,没什么好计较的。倒是她洗完出来,意外地发现望湖正守在一旁。见卢皎月出来,这位长乐宫的大宫女立刻满脸担忧的看过来,神情中是满是欲言又止。望湖猜是帝后两人因为出宫的事起了龃龉多半是殿下劝诫惹了皇帝不快她眼里自家的殿下当然是千好万好,但就是太拧了。就陛下那个不着调的性子,稍微顺着点也没甚。殿下这样子,惹了陛下不快、却也没人记她的好。卢皎月倒不知道望湖想得那么多,她倒是看出了对方脸上的担忧,不由冲着人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周行训路上说的那段话是不可能跟望湖提的。“手刃亲生叔父”这种事实过于残酷惨烈,恐怕在周氏部众内部,也是只有个位数人知道的秘辛。起码就卢皎月此前知道的信息中,并没有人提到周家叔父的死因周行训的战绩太过光辉灿烂,以至于所有人都觉得他接手周氏部众理所当然,没有人去思考一个虚岁十八的少年是如何越过族中叔长接手军权的。最后卢皎月也只能安慰“没什么事,早些去歇着吧,留个小宫女看着灯就行。”她要是不这么说,望湖能在这儿留一夜。打发走了想得太多而忧心忡忡的大宫女,卢皎月进了内殿。周行训早就先一步进来了,这会正撑着脸坐在桌面,耷拉着眉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的情绪一向是热烈又灿烂的,不管高兴还是生气都是极度鲜明的色彩,这会儿突然这么沉寂下来,叫人十分不习惯。卢皎月迟疑了一下,还是抬脚走过去。事实上,周行训这会儿确实挺愁的。那些事都是早八辈子的陈年老黄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想起来。想起来就算了,还和皇后说了。他其实没觉得有什么。“弑亲”这种事任谁都很难过得去,周行训承认他现在想起来依旧堵得慌。但是问题是当年他和周嶷都你死我活了,就是再给他来一百次,他该动手还得动手啊说不定下手还能更利落点。但是阿嫦从他说完之后,就一直没说话。生气了也不像。本作者岁既晏兮提醒您最全的举案齐眉,终是意难平快穿尽在,域名是觉得他不忠不义不节不孝啊这、他好像还真没法反驳随着这个念头冒头,某些不大愉快的记忆也随此泛了起来。长者跪地顿首、泣涕而拜,极谏他莫作称帝之事。两人那次不欢而散,周行训没想到那是最后一次见面。阿嫦是不是也这么觉得君臣、正统、宗法伦常竟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周行训觉得心底更堵了,连喘气儿都怪闷的。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称帝加冕,所有人都在庆贺,他也在笑。他必须得笑。纵然视作师长之人的白幡挂满府上。他却连前去吊唁都不能那人劝他不要称帝。可是那是他能做主的吗那些人、那些跟着他四处血战、战场上搏命的人,想要的真的只是一方富贵吗不根本不是他们要的是封侯拜将、名留青史要的是子孙后世、代代余荫就连前梁失落的玉玺都摆在他桌子上了。他能退吗他根本不能退他若是想退,周氏的部将先不答应,伪赵降将必定心有不安,就连麾下士卒都有可能心生动摇他但凡敢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这条路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回头。那人明明知道这个道理,他明明一清二楚。所以才在那种日子,狠狠地往他心口扎上一刀。骤然想起的旧事实在叫人心底发闷,察觉到卢皎月走近,周行训却没什么动弹的力气,只是蔫哒哒地抬了一下眼,低着声“阿嫦”语调像是有点委屈。他抿了抿唇,“我没做错。”杀了周嶷没有错。周嶷不死,死的就得是他。称帝也没有错。赵军与魏州军以大河为界陈兵两岸,他绝不能让赵帝再打出“平叛”的名义,那是两军对峙的关键点,他不能在名义上输对方一头,这对士气的影响太大了。诚然,他可以随便找一个身负前梁皇室血裔的幼童,把他立为傀儡,也让“灭赵兴梁”的旗号更听起来更立得住脚一点。但是周行训自问,他甘心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幼童身前跪地叩拜、俯首称臣吗他不甘心。况且幼童总会有长大的一天,在那个位置上,就总会想要拿到手的权柄。但是凭什么呢是他带兵厮杀于前,是周氏的将士埋尸于外、露骨于野,凭什么一个什么都没做的外人,仅仅凭借着一点微薄的“真龙”血脉,便轻而易举地坐享战果若是那梁室真的有祖宗庇佑,又怎会有今日的江山易主、山河沦丧他就是不甘心既然是早晚会踏出的一步、那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做得干脆点周行训说着“我没做错”,后槽牙却咬紧了。他像是想要躲避什么一样,没有去看卢皎月的表情,而是紧绷着一张脸转过头去,看神情有点像是闹别扭heihei也确实是在闹别扭。他有点愤愤地想dashdash早知道就不说了。他不说、阿嫦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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