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斥候传报约有三万轻骑,距此四十里,大帐外气氛凝重。韩戎秋去天德城为示和平,只带了五千兵马,如今突然冒出一支三万的回鹘军,情势陡然凶险起来。
赵英沉声道,“回鹘与河西相去甚远,互不相干,不该是冲着我们来。”
方景接了千里镜看完,“就算是偶然,敌众我寡,人数悬殊过大,回鹘人未必肯放过。”
韩平策与小七作为军中后辈,在一旁静听,均未出言。
韩戎秋思忖了片刻,“弘海带人去探问,对方若肯两不相犯,我方愿奉上金帛;策儿与赵英各领五百,趁回鹘军尚未察觉,左右分兵而伏。”
没人能预料回鹘大军的出现,这一场似乎不可思议的偶遇,背后是回鹘汗国的坠落。
不久前,北方新兴的蛮人击败了回鹘十万精锐,连都城也给焚毁,汗国如一块巨石崩然而裂,离散的部落化为数支迁移的队伍,青木军所遇的正是西迁的一支。
西域各国祟佛,回鹘人也不例外,对僧尼通常礼待。弘海带几个亲兵换了僧衣,前去回鹘大军询问,果然毫发无伤的归来,只是带回的讯息不大好。
弘海神情凝肃,“回鹘汗国亡了,各部远迁寻找新居留地,这支是探路的前锋,大军尚远,听说我们不足万人,令我们立即投降,否则全军尽屠。”
韩戎秋淡道,“大军尚远?很好,在此遇上也是神佛之意,传令全军迎战!”
左右齐声而应,所有人的眼中都燃起了战意。
大地传来震颤,滚滚蹄声如雷,远方腾起的烟尘越来越近,不详的气息令人战栗。
数不清的骑兵奔袭而来,发出嗜血的呼叫,兴奋的挥舞弯刀,望去远远多于青木军,仿佛吞天巨浪将扑上一道脆弱的沙堤。
石头骇得腿都软了,“九——九郎——我们逃吧——”
陆九郎脸色发白,心跳得极快,原以为青木军可靠,一路必然无恙,谁知遇上数倍的敌军。使者来回也未谈妥,转眼就汹汹杀来,这哪还有活路。
二人所在的辎重营给后军圈护,所有的士兵全神备战,陆九郎很快拿定主意,“逃什么,你跑得过回鹘人?等敌人攻上来立刻装死,夜深了再悄悄爬出去。”
石头稍定神,战战兢兢的环视左右。青木军的士兵很年轻,个个矫健悍勇,刀箭在握,盯着回鹘大军的冲击,沉默的等待中军号令。
石头莫名的生出一丝惭愧,悄声道,“他们怎么一点也不怕。”
陆九郎随口道,“当兵的都蠢,你放机灵些,一会往身上抹点血,倒下就不要动弹。”
回鹘军以凶悍而闻名,石头受了叮嘱还是慌得直咽口水。
敌人呼啸般的攻来,青木军极端的沉默,奇异的嗡响蓦然震耳,一股急劲的箭雨从前军腾起,带着漫天利啸扑入敌军,一刹那逾千敌人坠马。
石头方一喜,回鹘兵毫不怯避,继续悍然前冲,又一轮箭羽攒射,敌兵又倒下了一拔,浩浩三万大军,这点伤亡微不足道。
军鼓锵锵击响,青木军阵型一变,弓兵后退换刀,枪兵突前,雪亮的长枪如森森狼牙,迎击回鹘骑兵的撞击,一瞬间如狂浪冲上礁石,绽开了激厉的血花。
后方的回鹘军不断前涌,一迭迭狂暴的冲袭,青木军的长枪与战刀交击,嘶喊与怒吼相叠,浓烈的血腥气随风卷扬,熏得石头面色惨白,几欲呕吐。
陆九郎捂着鼻子,心头也在打鼓,随时准备应变。
明海策马迎敌,他头颅光亮,袒露的半臂肌肉贲起,宛如怒目力士,执一柄沉厚的月牙铲,在绞杀最烈的地方大开大阖,长铲击人如刈枯草。
石头既怕又忍不住看,啧啧称奇,“这不是韩大人身边的和尚?恁般厉害!”
陆九郎也看得目不转睛,口中说得寻常,“亏得你天天听河西英雄传,不知道厚土军是僧兵?当然要有些能耐,总不能念佛将敌人念死。”
石头惊异了片刻,又被另一边的激战吸引,“那人也威风,好长的一把刀。”
另一个细瘦的身影同样在敌阵冲杀,擎着一把极其剽悍的长柄战刀,一击就能断肢碎颅,一个回鹘兵竟被连人带马劈开。更多的敌兵涌上,那人四面受围,乱刀纷袭却毫不畏惧,借着马势冲跃,斩得血肉飞溅如雨。
甘州裴
◎这是甘州,沙州还在后头。◎
石头瞧得寒毛俱立,“那是韩小将军?当真是杀神。”
说完他又觉出不对,如果是韩小将军,身形未免太细了些。
陆九郎的目光如被胶住,神魂似出了窍,声音发干,“是韩七。”
石头傻了,转去看战场,太远实在辨不清面目,简直难以置信,“那是女人?九郎想叫她弄吃食的韩七小姐?”
他又骇又惊,满心后怕,“九郎你竟敢支使她?你看她周围的回鹘兵,碎得如西瓜一般,我们叠起来都不够她一刀斩的!”
陆九郎望着那一抹肆意纵横的身影,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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