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朝她伸手。
他们一同站在这里,受百官朝拜,琉璃瓦反着?天光,在萧沁瓷眼?底映出一片明灿。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萧沁瓷任皇帝牵着?自己的手,掌心一片温热。
她不会后悔的。
番外3
李赢能数清楚自己曾见过萧沁瓷的每一面, 在文宜馆,在宫宴上,还有……在紫宸殿。
他深夜被唤进宫, 今夜他去了三?羊观,内侍先去了晋阳王府, 又跑遍了大半个长安才将?人找到,只说平宗急诏,一问到底有什么事却说不清楚。
侍从不动声色地给那传话的内侍塞了包粗茶,内侍下?车时便轻声提点,只道平宗下?令时心情不是很爽利,似乎前头安平郡王进宫说了些什么。
他心中便有了些模糊想法?,前些时日安平郡王在朝云坊吃酒,醉酒无状, 在宵禁后生事?, 被金吾卫拿下。当值的卫兵不敢擅作主张,把人捆送到他跟前, 安平郡王酒还没醒,嚷着要把他放了,李赢淡淡瞥过, 面上波澜不惊, 只对着统领道兹事?体?大, 还是进宫去让平宗示下。
平宗对妹妹的儿子素来娇惯, 又知晓安平郡王是什么纨绔性子, 恰对了他的脾性,这?种?吃酒闹事?的事?看得也不重, 象征性的罚了他闭门思?过两?日,便算是完了, 安平郡王却因此记恨上了李赢。
朝上多下?绊子,平宗跟前也来生事?。
李赢进宫时还未来得及换下?一身粗布道袍,行至半道又落起了倾盆大雨,天地晦暗一片,隐有惊雷。
宫里宫外都是相同的潮湿闷热,太极宫在夜雨中如匍匐的凶兽,这?庞然大物的凝视混着夏夜的潮闷几乎要让行走在其中的人喘不过气来。
李赢始终平静。这?凶兽迟早有一日会迎来它的新主人,而那日不会远了。
他踏着夜色被引进紫宸殿,殿外垂丝海棠已有衰败之相,殿中明?堂灯火相连,却有融融春意。
平宗召他召得急,入内之后也不必通传,宫人径直将?他领到前殿,但平宗却不见踪影。
石青色的深帘挡了进内室的门,但遮不住温言软语和?甜腻娇笑?。李赢知道平宗的荒唐,听闻他还做出?过抱美人于膝上听大臣议事?的事?,堂中莺声燕语不绝。
不多时,宫人出?来道一刻钟之前贵妃娘娘前来送汤,如今陛下?没有空闲,让他在阁中等一等。
便连御前的宫人也是见怪不怪的模样。
李赢心里生出?厌恶,漠然想平宗和?惠安太子不愧是亲兄弟,连荒唐也是如出?一辙。
他神情淡淡,动作上却不可避免地谨慎了许多,紫宸殿中的东西一概是不想碰的,只能强压着厌恶,勉强自己静静坐着。
宫人奉茶上来,又去了角落被帏帘遮住的一角,李赢这?才发现殿中竟然还有一个人。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在她出?声之前没有人会注意到她,也不会知道她究竟在那里坐了多久。
李赢想知道。
他目光所及只能看见垂帘后朦胧剪影,不过淡淡一瞥就收回视线。但他想知道萧沁瓷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
风雨大作,雨水从半开的阁门浇进,堂前湿了一片,泥土的腥气厚重,半点没有浊气被一扫而空的清透,只令人作呕。
宫人匆匆关门关窗,将?风雨都隔绝在窗外,又去擦堂前的污水,忙碌一会儿便安静下?来。
太静,李赢反而觉得叫风声雨声都一起灌进来挺好的。
内室的声音渐渐变了味,甜腻的声音越来越娇软,也越来越清亮,飘过通道,又传出?重帘,在安静的室内既明?显又模糊。
里头的人完全沉溺在温柔乡中,半点不会顾及。
门窗关好之后便只剩了夏夜的闷热,湿气也重,潮热都闷在了一起,李赢被密不透风的殿蒸出?热汗,方才在路上沾上的水汽此刻绵绵密密地渗透进来,微湿的衣袖黏腻又冰冷,领上沾染的水珠变干变冷,又再次凝结变热,身上的热源源不断地挥发过去,冷热交替后就变成了一种?折磨。
或许折磨他的不是夏夜的湿热,而是殿中另一个未曾出?声的人。
这?是无人知晓的隐秘。
太极宫中这?样的事?实属稀松平常,阁中伺候的宫人面色如常,换了往常他也能无动于衷,但此刻他不由自主的分了心神去注意萧沁瓷的一举一动。
垂帘接地,将?角落遮挡得严严实实。
帘中一定更热。可她始终没有声音,帘上影子甚至连弧度细小的偏转也无,比之石像也没有不及。
她要听过多少次才会有这?样的稳如磐石?
李赢在这?一刻起了暴虐的杀心。同样也是这?一瞬过后,他的自我厌恶达到了顶峰。
那些隐秘的恶劣的念头如野草疯长、如附骨之疽,是任他如何清修也拔除不了的。
那些幽暗的欲望迫得他正视,他看穿了自己的卑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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