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一边女儿盛冬瓜排骨汤,一边道:“李婶儿家的采芹前段时间来信回来,说被分配到申城的化工厂了。”
顾如爱看年代文,知道这是个好单位,“李婶儿不高兴坏了。”
沈玉兰叹气道:“单位是好,就是离家要不少路,以后想见面就难了,哦,你不是有个中学同学叫樊铎匀的,前些日子我听说被分配到海南了,哎,怕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两次。”
顾如知道,这个年代工作调动极难,现在还是64年呢,又不可能不要单位跑回来。
沈玉兰怕汤太烫,嘱咐女儿慢点喝,转身又舀了一点水,把黄瓜洗干净了,切了细细的丝,从橱柜里拿出巴掌大小的一个玻璃瓶来,里面是香油,滴了几滴。
“我再做个豆角焖饭,你嫂子也差不多到家了。”
顾如小口小口喝着汤,四月的天气,喝两口就微微出汗,望着皂荚树的枝叶在风里摇晃,忽觉得日子就像小时候乘凉时的惬意,只不过她的小时候也是九十年代末,这是六十年代初。
第四章
“妈,这汤真好喝。”冬瓜炖的软糯糯的,直接滑到喉咙里,又鲜又甜,像记忆里奶奶做的。
沈玉兰望着女儿小口地喝着汤,微微侧了头,心里很不好受,说是筒骨冬瓜汤,也就两三根五六公分长的筒骨,上面的肉剔的干干净净,余下的都是冬瓜。她是真的想不到,爱立会挨饿,不说爱立在曾家住的那几年,就是从住到这院子里来,在衣食上一直都是最富足的毛毛。
“一会跟妈去医院里好好检查检查,问问你李叔叔,这要怎么补,才好的快!”
“妈,家里最近紧得很,不费那钱了,我这病你还不知道吗?这一碗汤喝下去,就好大半了,你放心吧!”
“下月开始,不要再往家里寄钱了,爱立,妈不要了。”沈玉兰说着,差点带了哭腔。
她是顾念着儿子和儿媳,想着让一步家里和睦,她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孩子长大,自己苦了大半辈子,就希望两个孩子婚姻幸福,是以对儿媳贴补娘家的行为,也就睁一眼闭一只眼。
可是万想不到女儿饿的得了浮肿病。
她和女儿挣的钱,还全贴了不相干的杨家村人,一开始是碍于儿媳妇的面子,没想到自从儿媳妇进门一年多来,这个口子就没关过。
要是她自己一个人苦点,沈玉兰也就忍了。可是连累了她女儿,沈玉兰此时对儿媳也生了几分迁怒。
“爱立,是妈妈不对,妈妈不该收你的钱。”沈玉兰看着女儿的脸,心里像被什么揉碎了一样,一扎一扎的疼,沈玉兰红着眼,轻轻摸了下女儿的头,“爱立,你想吃什么,妈晚上给你做。”
“妈,不急,我请了两天病假,加上周六和周日,有四天时间呢!”
“好,妈明天早上去菜市买肉,给你做红烧肉吃。”
明明今天才穿过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红烧肉,顾如顿觉口齿生津,好像真的饿了很久一样,“妈,我明天和你一起去。”
“你先去房里睡一会,等吃午饭了,妈喊你!”浮肿病不仅是饿的,还有夜里睡不好觉的原因。
沈爱立的房间很小,仅放了一张床,一张柜子和一张书桌,收拾得很整洁,床上铺着半旧的蓝白格子床单,叠的四四方方的一床小薄被,书桌上面摆着几本书,《红旗谱》《林海雪原》《青春之歌》《毛选》《创业史》第一部 之类。
还有一盒明信片,最早的有1927年交通银行的一套帆船图纪念明信片,民国时期的很多写着“爱立小儿”,落款是一个“曾”,署名“曾”的明信片一直到1948年就没了,最近几年的几张应该是爱立同学寄来的,其中还有一个海边的椰子树,背后只写着沈爱立收,没有落款人。
顾如折腾了好一会儿,有些犯困,合衣躺在床上,盖了小薄被。
等她醒的时候,窗外暗幽幽的,外面有锅铲翻炒的声音,她好像闻到了米饭的香味,估摸也就睡了一小会儿。
走到外面,就看妈妈在翻炒着西红柿鸡蛋,看到爱立出来,笑道:“乖囡醒啦,一会就可以吃饭了,前头方嫂子给送了两个西红柿。”
李婶子下午来送黄瓜,回去遇到了方嫂子,听说爱立得了浮肿病,唏嘘不已,李婶子道:“爱立小时候多娇啊,打扮得像个洋娃娃一样,她刚来的时候,我记得玻璃珠子那么大的珍珠就缀在她的鞋上。”
李婶子是南华医院的老家属了,和沈家同一批住进来,方嫂子嫁过来才五六年,只隐约听过一点沈家的事,“不是说爱立爸爸也是医生?”
李婶子点头,“是的呢,我也听我家那口子说过,他三年前去京城开会,还远远地见过一次,不过二十多年没来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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